杨成被同事喊到厂食堂的时候，顾子娟已被人扶坐了在椅子上。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刘海，面色有些苍白，明明是要五个月的身子，整个人却显得格外单薄。

        见杨成来了，有人喊道：“杨成，你媳妇刚吃着饭就晕过去了，你要不要带厂医院去看看？”

        杨成赶忙上前扶住顾子娟的腰，顾子娟本能地想躲开，但看着周围都是工友，为了面子，她隐忍下，最终还是让杨成给扶了起来。

        刚到医院门口，就碰到杨成家的隔壁邻居。

        ”子娟这是怎么了？”邻居关切地问道。

        “吃饭的时候晕了过去，带过来看看。”杨成答道。

        “哎呦，那可要看看，这不是小事。是不是每天上下班太远，累着了。不是我说你，杨成，你媳妇吃不惯你妈做得饭，想回娘家吃，你就该去跟着丈母娘学学，女人怀孩子不容易。”邻居大声说道。

        顾子娟不解地回看了杨成一眼，听见他不慌不忙地答道：“哎，我丈母娘比我妈照顾得细心多了，老丈人每天车接车送的。只要媳妇舒心，住哪都一样。”

        顾子娟顿时心下了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杨成一家对外是这样解释自己的“离家出走”。正发愣间，邻居的孩子好奇地凑到她跟前，盯着她的肚子问道：“子娟阿姨，你肚里的小弟弟啥时候出来啊？”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啊？也有可能是个妹妹。” 顾子娟微笑着问道。

        “大人们都说，是个弟弟。” 小孩童言无忌的声音响起，一时间在场的三个人都有些尴尬。

        “虎子，别靠你子娟阿姨那么近，刚来看的感冒。”邻居一把拉过孩子，笑着对顾子娟杨成夫妇说：“女儿儿子都一样，都好都好。”

        顾子娟微笑着应和着，余光瞥见杨成艳羡的目光正洒在虎头虎脑的虎子头上。心下一冷，快步走进了医院，杨成则后知后觉地感到手中一空，笑着和邻居母子二人告别。三下并两步的赶上了顾子娟，抢着去挂号。

        等号过程中，顾子娟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突然哎呦了一下，杨成紧张地上前问道：“怎么了？子娟？哪不舒服？”

        谁料，下一秒他的手被顾子娟拉到了自己肚子上，“你摸摸，刚丫头踢了我一脚。”顾子娟柔柔地说道，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戾气，全然散发着母性的柔和。

        杨成小心翼翼地跟着肚里孩子的脚步挪动着自己手掌的位置，感受生命的奇迹。他不敢将手掌全然放在顾子娟的肚子上，生怕这点重量压坏了肚子里的孩子，一脸笑意地附和着老婆，“她还在动呢？看来将来随我，是个活泼的性子。”

        杨成顾子娟两人沉浸在初为父母的喜悦中，乃至叫号了三遍才反应过来，到自己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妊娠低血糖，平时兜里装点糖果、巧克力什么的。但不要多吃啊。孕妇平时不要忧思过重，当妈妈了，要开心。胃口不好，就少吃多餐，在晚餐前加顿餐。” 给顾子娟检查完后，医生笑眯眯地叮嘱道。

        两人从医院出来后，杨成一直低着头抿着嘴，似乎在准备下什么决心。快走到顾子娟车间的时候，杨成突然喊住了她，走到她跟前，郑重地说道：“子娟，我明天把我存折给你拿过来。你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不要省着钱。我爸妈那边的思想工作，我去做，你安心在你爸妈家养胎。你不要怪他们，老人家，旧思想，我之前也是。”

        听着杨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顾子娟盯着他看了许久，才低声“嗯”了一句。诚然，顾子娟是报了最坏的打算，但若没走到最后一步，她也不会选择离婚。她得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她不想孩子一出生就被扣上“离异家庭”的帽子，她怕她的孩子因为这个问题读书时被孤立、婚嫁时被挑剔。若杨成愿改变，她也愿走一步看一步，路，不都是走出来的吗？

        崔宝珍最近的心情不太好，从厂区到家属院都是低着头，最怕遇上熟人打招呼。这天下班回到家，发现客厅里一片狼藉，茶几上散落着瓜子皮、橘子皮。地上还有不知名的水渍，看起来黏糊糊的。顿时气大不一处来，大声喊了出来：“姜轻雨，你们在家是要造反吗？”

        躲在房间里的姜轻雨立马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怯生生的小妹姜知羽。见母亲崔宝珍神色不好，姜轻雨立马上前，打着马虎眼说道：“妈，你回来了？我马上去食堂打饭，刚我带着小妹做作业来着呢。没注意时间。”　说完，立马往厨房走去，准备拿了饭盒拔腿就跑。自从姜知媛高考成绩出来后，家里就一直低气压，姜轻雨简直是在夹缝中做人。

        “你先慢着，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崔宝珍喊住了准备逃离现场的姜轻雨，指着茶几上的狼藉问道。

        “这？不是我弄的啊？我今天下午和姜知羽一直待在她屋里。”姜轻雨一头雾水。

        “不是你们俩，是谁？难道是我和你爸？”崔宝珍没好气地说道。

        “肯定又是二姐，二姐老是趁你们白天上班去了，我和三姐回屋了，偷跑出来偷吃东西。我出来上厕所的时候，碰到好几次了。上次我还看到，她开饼干盒。”姜知羽的声音恰当地响起。

        提起自从落榜后就躲在屋里不出来的姜知媛，崔宝珍更是感到头疼得厉害。姜知雨见状不好，怕母亲发起脾气来，立马揽过，“妈，我马上收拾哈，我收拾好了再去食堂。”

        她接着跑去拿抹布和扫把，三下五除二打扫干净，收拾好后立马拉着姜轻羽，一溜烟地跑出了家门，差点和回家的姜道远撞了个正着。

        “老姜，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你说，她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理人，没病也给整出病来。”见老伴姜道远回来了，崔宝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指着房门紧闭的姜知媛屋说道。

        “晚上我再和她谈谈，这孩子落差太大了，又不是她一人没考上，今年不行明年再来不就好了。”姜道远淡淡地答道。

        “她能让你进房门？要我说，要不趁复读前，给她换个环境。院里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孩子一时半会抹不开面。”崔宝珍和姜道远商量道。

        “换个环境？把她换哪去呢？”姜道远抬眉，看着妻子。

        “要不送回老家住段日子？”崔宝珍看着姜道远，说出了心里的打算。

        “去你哥那？”姜道远有些诧异，崔宝珍什么时候和嫂子和好了？

        “她有亲姐在那住这，去什么舅舅家。”崔宝珍撇撇嘴，她嫂子那份德性，她可不放心把知媛放过去受委屈。

        “简直是胡闹，你。”听明白了崔宝珍的算盘，姜道远拂袖而去。

        “我怎么胡闹了？最多住半个月，又不是赖她家了。再说，顾子谦的妹妹不也住她那吗？她自己的亲妹妹就住不得了？”崔宝珍不服气地冲姜道远的背影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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