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暖心想，绝不能让外婆回去。但她一个晚辈显然不能左右长辈们的决定，她得找一个同盟，她该找谁呢？姜知暖沉下心来，暗自盘算起来，舅舅和父亲显然不行，他俩是典型的“好好先生”，舅妈会是个好的同盟吗？她回忆起刚刚龚琴一脸的不痛快，顿时觉得有戏。

        崔家今晚这顿饭，吃得颇为怪异，饭桌上只有崔文斌和崔宝珍两兄妹你来我往地唠着家常。崔淮安和王玲看家里的三位女性脸色都不太好，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统一低头默默扒饭。

        “妈，你以后就住省城的楼房，享福了。”崔宝珍给肖文惠夹了一口菜。

        龚琴撇撇嘴，崔文斌悄悄拍了拍她的腿，似是安抚。

        见一桌人都没搭腔，崔宝珍又炫宝似地说起省城的繁华，从没出过县城门的王玲抬起头，一脸渴望，想问又不敢开口，待崔宝珍说起电影院，毕竟是小孩子心性，终究是忍不住，扭头望向姜知暖，怯怯问道：“暖姐，省城是不是特别好？”

        “就是比咱们这里大点，马路宽点，楼房多点，其他差不多。等你和淮安中考考完，我放假了带你们去看看。看了就晓得那的电影院也就是个电影院，没长翅膀。”

        姜知暖这话一出，龚琴笑了，崔宝珍怒了。

        “真的？暖姐，你带我们去？”王玲和崔淮安异口同声道，眼里充满了惊喜。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你俩这几个月抓紧点学习，不管什么结果，不要让自己后悔。”

        “对，听你暖姐的，到时候妈给你们零花钱。”一晚上没开口的龚琴说道。

        听到还有零花钱，王玲和崔淮安相视一笑。

        “那我们到省城了就可以去小姑家的楼房住一住吗？楼房里是不是就可以在家上厕所，不用出去上。”崔淮安好奇地问道。

        “你们知媛妹妹明年中考呢，暑假要在家学习呢，要不你们等她考上了再去玩？到时候小姑来接你们？”崔宝珍说道。

        龚琴简直要被这话给气笑了，她这个小姑子，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她可以随时跑到自己家来折腾，自己家的孩子就不能去她那里。龚琴正准备出言驳斥，却料姜知暖提前开口了。

        “到时候我带你们去住旅行社，那也是楼房。”

        “暖姐，你真是个好姐姐”，“暖姐，我肯定好好读书”。王玲、崔淮安一前一后地答道。

        崔宝珍气急，她回来两次，发现大女儿姜知暖变了，以前像个软绵绵的小羔羊，现在简直是浑身数着刺的刺猬。她说一句顶一句，现在还帮着外人顶撞她。若此刻她忍下了，就不是崔宝珍了。

        “大了，有主见了。带表弟表妹去省城这么大的事，都不和父母商量。”

        “如果去省城逛个街都算大事的话，那这世上的大事多得排不过来了。”

        王玲没忍住，笑出声来。崔淮安朝妹妹使了使眼色，两人默默地离开饭桌，回房了。

        “玲子，先去你哥房间做作业，晚上来我房里睡，今晚你要把房间让给你小姑。”龚琴喊道。

        “晓得了。”王玲快步跑去。

        崔宝珍没搭腔龚琴的话，视做理所当然，集中“火力”对准姜知暖。

        “你简直是没法每天了，我说一句你怼一句，你还知道谁是你的娘老子吗？”

        “在舅舅家大呼小叫的这个，就是我的娘老子。你要想吵架，我们出去吵，我陪你。这是舅舅家，人家的孩子也要个安静的环境温习功课。你想好了，喊我，我去洗碗。”说完，姜知暖拿着自己的碗筷站起来向厨房走去。

        “哥，你看看她，她现在气性这么大？”

        “暖暖在家挺好的，就你来了才这样。”龚琴抢在崔文斌开口前说道。

        崔宝珍还要开口，谁料肖文惠这时阻止了她，“好了，你也坐了半天车，回房休息吧。去省城的事，我再想想。”

        崔宝珍见母亲有些不高兴，想着还要求她跟着自己回省城，这才止住了嘴。

        晚上，龚琴在房内和崔文斌说道：“暖暖和你妹还真是一点不像。”

        “她刚来的时候，我就和你说，她懂事孝顺。你看，我没骗你吧。我妹就是被我爸在的时候宠坏了，幺女嘛。”崔文斌笑着说。

        “咱妈真要和你妹一起走？不是我说，妈去她那，可没在我们这自在。”

        “多半要去，你什么时候见过宝珍想做的事没做成功的，她这次来就是来接妈的。”

        龚琴撇撇嘴，“她能成功，是不管这个家，还是她那个家，从上到下都让着她。但我看，以后估计不成喽，你看今天知暖。”

        “好了，我去淮安屋了，把玲子喊过来睡。”崔淮安不想和妻子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赶紧找机会跑走了。

        这厢肖文惠和姜知暖躺在床上，正说着私房话。

        “暖暖，以后别和你妈硬碰硬，最后吃亏的是你。”肖文惠劝道。

        “她不惹事我绝不惹她。”

        “你这孩子。你妈小时候养得太娇了，是外公外婆没把她性子养好，导致她现在这个样子。”

        “外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是人又不是树，你能控制她往上长还是往左长吗？再说，她和舅舅都是你养大的，你看看舅舅多好的性子。这说明环境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自身。”

        “你呀，人家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你倒是成了舅舅的小棉袄了。”肖文惠戳了戳她的脑门。

        姜知暖挽着肖文惠的胳膊，将头靠在上边，“外婆，你真的要走吗？我舍不得你。”

        “外婆也舍不得你，才没一口答应你妈。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你爸妈都要上班，家里没人照应，知媛又是个要强的，你妈说明年一年对她很关键。哎，外婆再想想吧。”

        这天一早，姜知暖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她想了一晚上，她妈崔宝珍的说法无非是舅妈龚琴没工作可以做饭照顾家里，而她那边两个人都要上班需要老人。那如果说，舅妈去上班了，她这个理由是不是就不成立？昨晚想到这，姜知暖就恨不得立马天亮，出门给龚琴找事去。今天她准备问问厂里的人事科，看招不招零工，一想到这，她立马加快脚步，导致后面有人喊她都没听见。

        “姜知暖，姜知暖？”

        见姜知暖没听见，顾子谦快速蹬了几下自行车，一个加速骑到她跟前，自行车斜停在姜知暖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

        “上来，我带你。比你走路快。”

        姜知暖也没忸怩，一个跨步跳上了后排，“坐稳了，走嘞。”

        “这一大早，你怎么从这冒出来了？”坐稳后的姜知暖问道。

        “我给我师傅家拉煤呢，他家离你舅家没几步。刚出来就看到你了，我在后面喊你半天，你想什么呢？那么聚精会神。”

        “唉，我想给我舅妈找工作的事。”

        “你舅妈？她这个年纪，找个正式工可不好找哦，不过临时工那种应该不难，我们车站食堂不就在找帮工吗？”

        “你们食堂？招什么样的？”姜知暖眼睛一亮。

        “墩子啊，你舅舅没回家说吗？”

        “我舅舅不知道这事，你能帮我打听下吗？我舅妈这种，能行吗？”

        “怎么不行，我师娘就在食堂，我待会到单位了就给你问问，今天下班了就能给你回话。”

        “那谢谢你了。”刚说完，姜知暖的肚子就发出咕噜一声，她有些尴尬地低了低头，发现正骑车的顾子谦压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又若无其事地抬了起来。

        谁料顾子谦在早吃摊旁停了下来，匆匆说了句“你帮我看着车”，再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堆吃的。

        “给，拿着到单位吃。”说完又蹬上车，往服装厂骑去。

        姜知暖看着怀里的包子、油条鸡蛋豆浆，笑着说道：“我哪吃得完这么多。”

        “到了分工友吃。”

        姜知暖默默抱着一堆吃的，这是从昨晚到现在，她心情最宁静的时刻。

        顾子谦很快骑到了服装厂，姜知暖跳下车。“我今天不加班，下班了就去巷口等你，成不？”

        “成，那到时候见。”

        顾子谦一直看着姜知暖走进厂大门，不见了踪影才骑车往车站赶。

        姜知暖将顾子谦买的早餐分成三份，一份留给师傅，一份带着进了厂里的人事科，她还是想打听一下厂里的招工情况。

        “刘姐，给您带的早餐。”姜知暖笑着敲门进了人事科。

        “小姜啊，怎么这么客气？”

        “刘姐，我想打听下，咱们厂最近招临工吗？”

        “最近啊，最近没计划呢。怎么，你有推荐的？”

        “嗯，我帮家里人问问。”

        “下次计划出来了，我和你说，但最近半年确实没有。”

        “那先谢谢刘姐了，我出去了。”

        走出人事科的姜知暖并没有灰心，本来找临工这事就是临时起意，现在也没有后来用工需求那么旺盛，所幸的是，今早遇到了顾子谦，现在只有等着他那边的消息了。

        今天一打下班铃，姜知暖第一个收拾完拔腿就跑，把万师傅看傻了眼，心想这徒弟今天怎么跑这么快。待她走到巷口，就看到顾子谦已经在等她了。

        “怎么样？”姜知暖气喘吁吁地问道。

        顾子谦递给她一瓶开了的汽水，“你喝口水，喘口气，听我说。”

        姜知暖接过汽水，咕噜喝了一大口，的确是泡渴了。

        “我师娘说，他们食堂招2个墩子，一个月八块钱，中午管一顿饭，下午等大厨炒好菜了，就可以走了，家属优先。你要不回去和你舅舅舅妈说下，要是他们觉得行，就让你舅舅明天去劳资科那里报名，晚了估计就被别人赶先了。”顾子谦一口气说完。

        “成，我这就回去和他们说。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姜知暖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哥？”

        顾子娇不确定地喊道，见顾子谦朝她这边看来，高兴的跑过来：“真是你，哥”。

        “嗯，你怎么在这？”顾子谦看着妹妹。

        “我找同学借书，刚从她家出来。哥，你今天回去吗？”顾子娇瞟了瞟自行车，她想要是顾子谦回去，她就能坐他车了，省的走路。

        “我今天不回去，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家。”顾子谦像是看出妹妹的小算盘，催促道。

        “哦”，顾子娇说完也不走，好奇地看着一旁的姜知暖。

        哥身边这位姑娘真好看，穿得好时髦，她暗暗打量道。姜知暖今天穿了件鹅黄色上衣，显得整个人的皮肤白净极了，还系了条素色丝巾，衬得脖子修长。姜知暖笑盈盈地看着顾家兄妹俩。

        “这是我二妹，顾子娇，在县里读师范。”顾子谦给姜知暖介绍起自己妹妹来。

        对姜知暖介绍完，又向二妹介绍起了她，“这是我师傅同事的外甥女，叫姜知暖。”

        “暖姐，好。”顾子娇立马打招呼道，她可不能给大哥丢人。

        “你好，顾子娇。我是你哥的朋友。”姜知暖笑着回应。她知道这是顾子谦最喜欢的一个妹妹，也是后来最伤他心的妹妹。

        “顾子谦，我先回去了。”

        “好的，你赶紧回家报信去吧。”

        顾子娇见姜知暖走后，悄悄地问顾子谦，“哥，你们俩介绍咋不一样啊？你说他是同事的外甥女，她说她是你朋友。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顾子谦微红了耳朵，但还是摆着大哥的架子，说道：“怎么不一样，她又是我同事的外甥女，又是我朋友。”

        “那你刚才不直接说她是你朋友。”

        “你管我，天要黑了，你赶紧回家去。”

        ......

        姜知暖一进家门就开始找龚琴，最后在厨房找到了忙碌的龚琴。见姜知暖回来了，边炒菜边说道：“暖暖回来了，帮我加把柴火吧。你妈和外婆在堂屋那边说话呢。”

        “舅妈，舅舅他们车站食堂在招墩子，一个月八块，还包中午一顿饭。”姜知暖边添柴火边说道。

        “真的？你咋知道的？”

        “我今天托人打听的，他们优先考虑家属。你要不今晚和舅舅说说？”

        “这个活不错，哎呀，可是我走了，家里谁做饭啊？你舅早出晚归的，每个定点。”

        “外婆啊，我下班早也可以帮忙。”

        “你外婆不是要去......”龚琴话说一半突然明白过来，意味深长地对姜知暖笑了。”你这小丫头，开始有心眼了。”

        有龚琴这句话，姜知暖知道自己找对同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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