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世界永远无法完满，就像你永远无法画出一个完美的圆。”

        37用手比划着，对凌依、维尔汀、星锑三人说道：“即使你拥有再精密的仪器，再富裕的时间，也永远无法在现象世界里画出一个完美的圆。”

        “它会永远存在误差，永远存在小数点后的浮点。完美的圆，只存在于抽象的超验世界中。”

        “然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用最朴素的方式去计算圆周率。”

        “埃及人，希腊人，中国人，巴比伦人，他们都尝试过。他们用麻绳绕圈、用树枝在地上涂画、用石尺丈量土地，他们没有一个人真正画出完美的圆。”

        “可最终他们都得到了真理，他们都求得了圆周率的近似值。”

        “这就是真理，它永恒、不变、纯粹、先验。”

        “任何人、任何时刻、任何地点去逼近它，它都会给你同样的答案。”

        “本质，凌驾于一切现象之上。”

        37的目光坚定而遥远。

        “我们所居住的现象世界正在被灵性的潮水冲刷、粉碎。而余下之物，就是本质。”

        “......”对于37的话，维尔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37说的话或许是对的，但对于他们目前的情况并无帮助。

        而且，这些话语中透露出来的理念，和重塑之手有些相似。

        “……37，你们所认知的‘暴雨’，和我们所见的有很大不同。”维尔汀解释道：“在我们看来，它首先是一场‘灾难’。”

        “地震、洪水、火山喷发，在人看来也都是‘灾害’。”

        37并不认同维尔汀的话：“可它们本身只是为自己的命运存在着，和我们一样。”

        “妈妈也是如此教导我的，她一定会以自己现在的模样为荣。”

        “……”

        37的理念，在场的三人都无法认同。

        凌依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眉头微蹙。

        她肯定不希望自己变成一堆几何体，整日整夜地在海滩上被海风吹拂、海水冲刷。

        而且，这也让他想起了他当初在第一防线学校的那一场雨，那和37母亲丧生的雨是同一场。

        他想起了自己和圈环等人的身躯变成几何体的场景，想起了自己变成几何体时身体被撕裂的感觉。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看见了凌依的表情，维尔汀决定略过这个话题：“……很抱歉问起你母亲的事，37。”

        听到这句话，37却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要道歉，维尔汀？你在感到愧疚吗？”37问道：“你的数字不应该这样。”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说我是数字0？”

        “……我只是看到了。”

        “万事万物的数字，它们只是那样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看到了，所以我说了出来，仅此而已。”

        维尔汀想到了此前在传道者之厅之外，210对她说的话：“210告诉我，数字代表我们的命运。”

        37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反应有些激烈：“不要听他胡说，维尔汀！数字只是数字，我并不了解命运。”

        随后她冷静下来，分析道：“唔，好吧……我想我讨厌210，210也讨厌我。”

        “因为我曾经说他是一个很差的数字。210=2*3*5*7，是1～10里所有质数的乘积。”

        “看起来应有尽有，但缺乏真正的长处。他喜欢用修辞来矫饰，只有本质经不起检验的人才会醉心于这种文字游戏。”

        “……的确是很极端的评价。”

        “6也是。每任阿派朗学派的领导者都是6。6是完美的数字。它的真因数相加等于其自身：1+2+3=6。但6其实并不完美，他没有那么特殊。”

        维尔汀好奇地问道：“那你的数字呢？37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

        她抿了抿嘴唇。

        “我是37，我一出生就知道了。所有人也都知道了。”

        “别人会告诉我这个数字的意义。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关于自己的证明。”

        “我对人的命运一无所知，所以我常常想……”

        “如果我证明了其他人的本质，是否就代表我能更了解他们了呢？”

        但这似乎是错的。

        她想起了苏菲亚，她曾经完成了她的证明，但这并没有帮助她更加了解苏菲亚。

        她尝试着按照她所得知的数字去帮助她，去通过一些隐晦的提醒、暗示去宽慰她，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什么效果。

        她知道苏菲亚的数字是什么，她对此可以接受，但苏菲亚自己......

        37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星锑对37说道：“好了，我已经受够这些关于灵魂、灵性，还有随便什么虚无东西的讨论了。”

        “让我再看看你们的数学模型......”

        星锑迫不及待地想要凑过来，37却已经眼疾手快地关掉了机器。

        “这个模型已经无效了……整整四年，我们都在不断完善它。”

        “然而，1929年的‘流溢’只持续了2天。我们的推算一败涂地。”

        “这个模型和这台机器一样，都是废品——也是我能给你们展示的全部。”

        37神情落寞地垂下了头。

        “……不，这不是废品。”维尔汀摇了摇头，说道：“我想我知道你们模型失效的原因，37。”

        “……什么？”

        “重塑之手人为改变了历史。”

        “他们加速了历史大事件的发生，从而让1929年的“暴雨”提前落下——”

        “不可能！”37制止了维尔汀的话语，猛地瞪大了眼睛，肩膀微微颤抖着。

        “人为操纵‘流溢’……？通过改变外部世界的历史？”

        “灵性是永恒超验的，它不会听从现象世界的呼唤，也不会因为这些碎屑而转移！”

        “我没有欺骗你，37。”维尔汀点了点头，以增强她的说服力：“我曾亲身踏足1929年的雨幕。”

        “你们的模型没有失误，只是缺失了重要的一环。”

        “你们不曾踏入“暴雨”落入的土壤，因此也不了解时代病变的症候。”

        “……正如你们也不了解重塑之手的真正面目。”

        “是的，37。”凌依肯定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们应该多出去看看。”

        “而我们的这个结论，就是在上一次‘暴雨’的过程中，通过自己的实践得出的。”

        “而且，37，人联、基金会、重塑之手......无论是哪一个组织都有着能够通过改变外界历史，进而达到控制‘暴雨’进程的能力，但只有重塑这么做了。”

        “不要对重塑太过放心。”

        “不！不应该有这样的事。”37还是不敢相信凌依和维尔汀说的话：“即使有控制‘流溢’的手段，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方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象世界……无关紧要的现象世界……才是更加超越的吗？！”

        “妈妈的模型……是被这种东西打败的吗？”

        她面色苍白地抱紧了双臂，久久地思考着，似乎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心。

        最终，她艰难地开口了。

        “……维尔汀，你能够提交这个证明吗？”37看着维尔汀的脸，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破绽：“关于重塑之手加速历史事件，开启‘流溢’的证明。”

        “……我能发誓我并未说谎。”

        “不，不是这种形式。是去无限定者那里。”

        “我们的圣地，真理的殿堂，洞穴的最深处，在那里，每个人都能看见世界的‘本质’。”

        “我请求你……像我们提交灵魂数字那样，去提交你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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