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25日晚,一位台商与女友将一个年轻人扭送到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莲湖分局桃园路派出所。俩人报案称,他们元月1日刚刚出生的女儿被孩子的舅舅抱走,下落不明。而这个被扭送来的人就是孩子的舅舅。年轻人声称妹妹的女儿被他遗弃在公交车里,下落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经过民警10个小时的侦查,这起案子真相大白:20多天前,那个苦命的女婴已经被她两个亲舅舅勒死,而指使他们这样做、一手制造这出悲剧的,居然是孩子的亲外公。
出生于1985年9月的晓玲是一个眉清目秀的漂亮姑娘。她的家在陕西省兴平市马嵬镇。初中毕业后,15岁的晓玲就到广东省东莞市大岭山镇一家电子企业打工。因为长得漂亮,个子又挺高,17岁开始,她从流水线上下来,开始在厂里当保安。
自打来到东莞后,她除了回老家看望父母,从没离开过大岭镇。往年春节,只要一放假,路上再挤,晓玲都要回兴平去过。在外打工的人,把这样一个全家团圆的机会看得很重。但2006年不一样,因为国庆节时她刚刚回了趟家,何况同在大岭镇打工的姨姨一家人都不回去了。姨姨其实也就30多岁,跟晓玲关系特别好。当初晓玲第一次到大岭山镇上班,就是跟着姨姨一起去的。既然春节时回家票又贵,人又多,晓玲就决定在东莞过一回年,反正也有一些工友不回家,有伴儿。
放假期间,她以前在工厂流水线上的工友小刘打来电话,约她到长安镇去玩两天。小刘是个湖南妹,特别热情。长安镇靠近深圳,比大岭山镇要更繁华一些。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儿,晓玲就去了她那儿。小刘喜欢打麻将,有牌友一叫,就心发慌。可晓玲是她请来的客人,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也不合适。于是,小刘就叫着晓玲一起去打牌。麻将桌上,就认识了台湾省来的郭先生。
郭先生生于1957年,在东莞搞房地产,离异独身。牌桌上相识,他对晓玲印象特别好,当下就要了晓玲的手机。这边,晓玲刚回到大岭山镇,他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接下来,就是请晓玲一起逛街购物、一起吃饭,大献殷勤。虽然已经来东莞打了5年工,可晓玲还从没有谈过恋爱。眼下这样一个男人追自己,就让晓玲情不自禁地动了心。何况,郭海平虽然年纪比自己大很多,但他皮肤黝黑、身体强壮,而且还特别心细。俩人在一起,让她有很强的安全感。
几天的热恋,他们就住到了一起。等大岭山镇那家原先打工的电子厂收假,晓玲就没有回去上班。
晓玲是一个没什么心机的女孩子。对于郭海平,她始终说不上多么了解。知道他在东莞买了几套房,还以她的名字注册了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后来,晓玲怀孕以后,他们搬进了郭海平以他们俩人的名义买的一套150平米的房子里。那是在一套16层小高层的15层。能够住进自己的房子,晓玲就已经非常知足了。何况,老郭并不像有钱人包二奶那样对待她。
他们同居的最初半年,老郭一直没回过台。后来,他即使有事儿回去,顶多一周、十天就返回东莞。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闹矛盾,吵架、斗气儿都有,但发脾气归发脾气,老郭却从没动过晓玲一指头。总的说来,他们在一起还是很愉快的。
2007年4月,晓玲怀孕了。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了,老郭特别开心,他把老来得子看得挺重。因为他离婚至今,一直孤身一人。没有孩子,是他的一块心病。可晓玲却是既高兴,又害怕。她和老郭还没有登记结婚呢。结不结婚,老郭似乎并不在意。毕竟他是个有着丰富生活阅历的人,而且还有些财产,他有多少钱,晓玲没问过,他也没说过;
而晓玲呢,农村人观念里的结婚,可不是两人领个证那么简单。按陕西关中风俗,那是要双方亲人到场,七大姑八大姨、父老乡亲到场喝了喜酒才算数的。老郭比父亲还要大5岁,这让家里怎么能接受呢?这件事儿只能生米煮成熟饭,也许家里才能接受呀。所以,晓玲压根不敢跟家里人提结婚这事儿。
说实话,自从跟老郭一起生活之后,她也没敢再回过家。不仅如此,她还得让姨姨、姨父替她守口如瓶。还没见孩子的面,老郭就已经喜欢得不行。他时常要把耳朵贴在晓玲的肚皮上,听小家伙在妈妈肚子里拳打脚踢。晓玲每次去医院检查,手上的事儿再忙,老郭也一定要开着车陪她一起去。回到家,还常常亲自下厨给她做点好吃的。老郭的厨艺不错,特别是他烧的鱼晓玲特别爱吃。有时候,老郭还会专门开车去海边给她钓些鲜鱼回来,那些稀奇古怪的鱼儿让她这个来自西北农村的姑娘看着都觉得有趣。
2008年元月1日上午10点10分,晓玲在长安镇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孩儿。老郭不是个文化人,可那些天却整天翻书、查字典。想来想去,他们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如馨”。“馨”是指散播很远的香气,老郭希望他们的女儿也有“如兰之馨”。
晓玲出院不久,保姆家里有事儿走了。因为临近春节,临时雇人已经不好找了。老郭就自己承担起所有家务活儿。做饭、洗衣服、洗尿布都是他的活儿。晓玲奶水不足,孩子主要吃奶粉。每天夜里,老郭都要起床给孩子冲奶粉。孩子洗澡,都是两个人一起动手。小如馨把觉睡颠倒了,白天睡觉,夜里精神,不抱就哭闹不休。心痛晓玲休息不好,又心疼宝贝女儿,老郭大半夜都在抱着孩子在屋里转来转去。
2008年春节后,晓玲的哥哥钱磊来到了东莞。说是来找工作,实际上他是奉父亲之命,来东莞找妹妹的。晓玲已经3个春节没有回家了,家里听说她已经没有在原来的工厂打工。孩子在外,父母当然要操心。何况晓玲又长得漂亮,到底在那边怎样谋生呢?万一遇到了坏人怎么办?
钱磊前几年到东莞打过工,和晓玲一样,都在大岭山镇这家工厂里。钱磊比晓玲大一岁多,他和晓玲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们家兄弟姐妹4人,还有一个妹妹在上高中,一个弟弟在读初中。虽然不是一个娘所生,但晓玲和哥哥感情最好。在家里,哥哥是4个孩子中最勤快的一个,无论是干地里的活儿,还是帮着母亲做饭。一起打工那一年多,只要有时间,钱磊就会来看妹妹,发了钱,也交给妹妹,俩人凑成一个整数寄回家。厂里发生什么开心事儿,或者有什么不快的事,俩人都要一起说一说。
晓玲的事情家里不知道,但哥哥知道。哥哥对她找这样一个男人不支持,特别是认为她当初怀孕就很不应该。
“你们没有领结婚证,这样生娃就是私生子,传出去多难听?而且如果他不跟你过了,法律上也没有啥约束他的呀。”晓玲知道,让哥哥心里别扭的,当然还有老郭的年龄。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要大的男人成了自己的妹夫,让他感情上也接受不了。但是,钱磊对妹妹的事始终守口如瓶,回家跟父母瞒得滴水不漏。他知道这事儿让父母知道了,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尤其是脾气暴躁的父亲。
老郭那边有事儿,2月下旬就动身回去,临走,他给晓玲留了足够的路费,让她带着孩子跟哥哥一起回趟家。他们坐的是2月28日下午的飞机。
突然抱回个孩子,晓玲知道父母完全无法接受。因为在他们眼里,她自己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孩子呢。何况,孩子的父亲又不能摆到桌面上说。思前想后,她决定把孩子让姨姨先带几天。姨姨和他们坐一趟飞机回来的。在西安市莲湖区的陕航宾馆,晓玲给姨姨开了一间房,在小如馨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后,才恋恋不舍地跟哥哥出门。
当晚9点多,兄妹俩才回到了兴平市马嵬镇的家中。晓玲随便编了些瞎话,应付父母的追问。她是一个挺瘦的人,虽然生过孩子不久,腰身也仍然没有变粗。表面上看,她还是和当年蹦蹦跳跳出来进去的小姑娘差不了太多。29日下午,晓玲回到西安,到宾馆去看孩子。这天夜里就睡在了宾馆里。
晓玲的行踪其实已经引起了父亲的怀疑。她究竟是跟谁一起回来的?为什么刚回来住了一晚上,就又夜不归宿?回家以后,父亲就翻看了晓玲放在桌子上的手袋。看到了孩子的出生证之后,父亲变了脸色。
晓玲的父亲钱来来46岁,是个传统观念很强的人。村上有个女子也是出去打工,找了个40多岁的男人,也是未婚先生子,结果成了村上的一个笑话。尽管那女子根本没在村里住,可她爹妈见人根本就抬不起头。你想,有家教的人家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丑事呢?以前,他钱来来明里暗里也没少笑话这家人,可现在呢?屎盆子却要扣到自己的头上了。
钱来来叫来大儿子,一个嘴巴打过去,钱磊就不敢再护着妹妹了。
他一个40多岁的人,却要有个50多岁的女婿,这不是更会被人笑掉大牙吗?就算是有钱,他也不稀罕!
晓玲发现手袋被父亲翻看了的时候,里面这样一些东西已经不见了:钱如馨的出生证、自己的身份证以及两张银行卡、一张农行的存折。她包里的现金父亲并没有动。晓玲被父母看了起来,一步也不能离开家门。而他的哥哥、弟弟却被父亲派出家门,他们此行显然是跟她西安的宝贝女儿有关。晓玲脑子里在不断地琢磨怎样才能逃出家门,但是她找不到任何机会。
父亲显然知道了陕航宾馆里的秘密。3月1日晚上,父亲愤怒地叫骂着,点火烧掉了孩子的出生证。要知道钱如馨还没有报户口呢,没了出生证,她这户口可怎么报呀!晓玲刚想解释两句,父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脚。还嫌不解气,他抽过一条皮带,狠狠地抽了她一顿。晓玲的脸上马上就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疼,左耳什么也听不见,后来过了好多天,这只耳朵才好的。为了不让她再联系,父亲又把她的两只手机摔坏,还把里面的手机卡取出来,折断。
这次挨打,是晓玲一生中挨父亲打最狠的一回。就是哥哥以前惹父亲生气,他也不曾打得这么狠。
这以后,一连许多天,父亲不再下地干活儿,他的工作就是看着晓玲;晚上,轮到母亲看她,母亲和她睡在一张床上,房门被从外面锁死。连解手,都只能在屋里用一只便盆解决。“把娃给别人吧,咱重新找个男人,好好地明媒正娶!”每天晚上,母亲都要这样开导她。晓玲绝食,不吃不喝,母亲就陪着她不吃不喝。她可以让自己受罪,怎么能看着母亲跟着自己一道受罪呢?
晓玲想女儿,想得都快要疯掉,恨不得用手把厚厚的墙壁抠烂,跑到西安去。
为了见到孩子,晓玲尽量装得心如止水。她乖乖地吃饭睡觉,还帮着母亲干点家务活儿,母亲劝说她的时候,她也不住地点头称是。慢慢地,家里对她的戒备松懈了下来。
3月15日,天气特别晴朗。父亲下地干活儿之后,晓玲提出想跟弟弟去兴平市逛逛。兴平城区离马嵬镇只有10多公里,家门口就能拦下车。母亲毕竟心软,也想让她散散心。何况,还有个16岁的弟弟看着她。所以,母亲就同意了她出门。到了兴平,晓玲就许诺给弟弟买个手机。这个半大孩子想要个手机已经很长时间了,有家境好的同学早都有了这玩意儿。这样的奢侈品这个初中生压根不敢跟爹妈提,没想到现在姐姐居然答应给自己买。所以,弟弟非常愿意跟着姐姐去西安,而且替她瞒着爹妈。
下午3点多,晓玲找到了哥哥在长安区郭杜打工的那家房地产公司。通过给弟弟买的新手机,她已经和姨姨取得联系。原来,3月2日那天,哥哥和弟弟找到陕航宾馆后,说是抱孩子出去晒一下太阳,就一去不回,姨姨、姨父打电话也不接。姨父后来倒是接到了晓玲父亲钱来来的短信:“你一个外人,插手我们家的事,是不是想找死?”口气生硬、恶毒。问弟弟,他说孩子是哥哥抱走的。
等到下午6点多,钱磊才下班回宿舍。可没等晓玲说上两句话,她的父母就一起推门而进。父亲抄起地上一块砖,就砸向晓玲。晓玲的左胯骨狠狠挨了一下,鲜血都流了出来。钱来来不由分说拖起女儿就往外走,拦了辆出租车回了兴平。
第二天,越想越来气,钱来来又把女儿暴打一顿。下手之重,让晓玲的外婆气得都流出鼻血:“虎毒还不食子呢,你钱来来是野兽,不是人!”
一夜之间,晓玲又被严加看守起来。可晓玲无时不在寻找脱身的机会。这些天里,她已经和外界失去联系。郭海平究竟有没有回东莞呢?他发现联系不上她,会怎样呢?
一天,趁父母不在身边,晓玲以玩游戏为名,哄来弟弟的手机,悄悄给郭海平发了条短信。几分钟后,郭海平的短信就回了过来。让晓玲惊喜的是,他说他人已经到了西安。
回到东莞之后,郭海平联系不上晓玲,急得火急火燎。从晓玲那里,他已经知道她家里人对这门亲事的态度,猜到她回到家可能遇到麻烦。郭海平的弟弟娶了一个西安媳妇,郭海平没办法,只好跑到西安,委托弟媳妇上门去提亲。弟媳费了不少劲,拐弯抹角找到了晓玲家,不仅没见到晓玲,连带去的礼物都被钱来来扔了出来,根本没有对话的余地。可见不到女儿和晓玲,老郭当然不能死心。只好在西安焦急地等着。
3月25日下午,晓玲的母亲到地里去给雇来帮忙种玉米的人送水。瞅着这功夫,晓玲夺门而出。她的身上还藏着最后一百元钱。在出租车上,她借来司机的手机,给郭海平打了电话:“我马上就赶到西安的城西客运站,咱们在那里会合。”等她赶到时,老郭果然已租好了一辆出租车等着她。
顾不得抱头痛哭,两人赶紧就赶往长安区,寻找钱磊。钱磊被从工地上找回来,面对身材魁梧、怒目圆睁的郭海平,钱磊的说法是这样的:从陕航宾馆抱来孩子之后,他们最初是打算把孩子送人。可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上了220路公交车后,他和弟弟在沙井村又换乘210路公交车。坐了一两站,他们将孩子放在了座位上,就悄悄下了车。至于孩子被谁捡走,他也不知道。
拉着钱磊,晓玲、郭海平找到210路公交车调度站。调度站答复,这段时间内,压根没有司乘人员反映捡到过弃婴。再找到公交分局,民警答复别的公交车也没有这样的报案。既然这起婴儿失踪案是在陕航宾馆发生的,两人就扭送钱磊到西安市公安局莲湖分局桃园路派出所报案。
经过派出所民警十个小时的侦查,这起案子终于真相大白。
3月1日下午,钱磊和弟弟抱走孩子后,怕姨姨追来,下车就拦了辆出租车。半路上,他们又换乘了220路公交车往长安区方向走。本来,他们是想按临出门时父母的吩咐,把孩子悄悄扔在一个人多的地方。可是,这个时候,父亲钱来来发来了短信:“不要把孩子带到兴平。西安就地解决,不要让孩子活。”
钱来来的打算,是要让晓玲不再回广东,就在兴平重找婆家嫁人了事。可是,如果孩子活着,哪怕不知道谁抱走了,晓玲也一定不会死心,会千方百计地找下去;这种情况下,她肯定就断不了。要让她彻底死心,就得让她彻底失去孩子。
于是,钱来来就向两个儿子发出了这项残忍的指令。
虽然已经是个大小伙子,钱磊在父亲跟前永远都是个唯唯诺诺的人,他的弟弟也一样怕父亲怕得要命。不按照父亲的指令去做,他知道回去是交不了差的。何况这事儿除了他们钱家人知道,外人甚至连妹妹生了这样一个孩子都不知道,孩子也没有上户口。于是,钱磊和弟弟轮换着抱着孩子,他们在长安区长里村下车后,找了个没人的菜地,在一棵树下,钱磊用水果刀挑断裤子上一条黄色的小布绳儿,然后将绳子套住孩子的脖子,他和弟弟一人扯住一个绳头,小如馨的头部左右摇晃了一阵儿后,就再也不动了。他们俩丢下孩子,仓皇离去。
因涉嫌故意杀人罪,不久后,钱磊和他的父亲、弟弟都受到法律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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