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肖文惠便被安排进了手术室。姜知暖守在门口，右手握成拳，大拇指和食指不断摩擦揉搓着，突然感到一阵便意，但她明明到医院后就没喝过一口水。姜知暖想去上厕所，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她知道切片很快，怕自己去趟厕所就错过了，活生生憋住尿意。

        那边的崔文斌也没好到哪里去，像只乱闯进入风箱的苍蝇，没有头绪地绕着圈。崔宝珍则不停地朝楼梯口的方向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大约半小时后，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肖文惠跟着医护人员走了出来。姜知暖他们立刻团团围上，“妈，你感觉怎么样？”崔文斌第一个开口。

        “和医生说这话，就结束了，一点不疼，我啥也看不见。”肖文惠的手被姜知暖紧紧握着，神奇的是，看到外婆的第一眼，她刚刚汹涌而至的尿意瞬间就消失了。

        “报告下周一早上出来，到时候家属过来拿。”医生说道，崔文斌连连答应。

        崔文斌带着他们一群人往外走，姜道远这才匆匆赶了过来。“你怎么才来？妈都做完了。”崔宝珍抱怨道，但看到姜道远身影的那一刻，她顿时心安了。

        “正准备走的时候被拖住了。”姜道远解释道。

        “你喊道远来干嘛？他要上班的人，我今天就是做个检查。兴师动众的。”肖文惠略有些责备地对崔宝珍说道。

        “我那还不是心慌害怕。”崔宝珍辩解道。

        “妈，我来接你们回家。”姜道远边说边接过大舅哥崔文斌手上的行李，一群人跟在后面出了医院。

        谁料，刚出医院，就碰上了送他们来的司机小高。他跳起来和姜知暖打着招呼，“嫂子，嫂子。”

        “小高，你怎么还在这？”姜知暖快步上前。

        “我刚在附近办完事，想着能不能在这碰上你，还真给我撞上了。你们去哪？我送你们。”小高大声说道。

        姜知暖顾及到肖文惠的身体，便没推辞，“那麻烦你了，小高，等我回去上我家吃饭，我给你做顿好吃的。”

        “好嘞，听顾哥说过好几次嫂子的厨艺好，回去了一定尝尝。”小高一把接过姜知暖的行李。

        姜知暖朝站在一旁的崔文斌他们招手，喊道：“舅舅，让小高送我们一程吧，他专程在这等着我们。”

        崔宝珍诧异女儿女婿的人缘居然这么好，还有车接车送。一行人挤上了车。

        “去哪？”小高发动车子。

        “麻烦去钢铁厂职工家属宿舍。”抱着行李坐在后面的姜道远答道。

        “好，坐稳了。嫂子，我没想到你是省城人，我顾哥真是有福气。”小高潇洒地打着方向盘。

        这话一出，车内空气骤然一冷。“我家是县里的，我爸妈是工作调度来的省城，我为了读书方便，就留在了县里。”姜知暖随口说道。

        读书更好的不是应该在省城吗？小高暗想，但作为一名常年给领导开车的小车司机，察言观色是他的基本素养。从后车镜里瞥见，虽然姜知暖的脸上是带笑的，可她父母的神色却不大好看。

        “那还是我顾哥的老丈人疼他，你要是没留下，他到哪去找这么好的媳妇。”小高打趣道。

        “这位小同志，看来你很欣赏我女婿啊。”崔宝珍侧着头问道。

        “大妈，您女婿帮了我老大忙了，不光大半夜的来帮我修车，还教会我不少急救知识。他那技术，是这个。”小高边说边竖起了大拇指。

        姜道远本是技术工出身，听到外人这样夸赞自己女婿的本事过硬，脸上不由得浮起笑意，看来，暖暖是找了个靠谱的人。

        说说笑笑间，小高将车开进钢铁厂职工家属院楼下，还执意要帮姜知暖把行李送上楼。

        “哪能这样麻烦你，东西又不重。”姜知暖赶忙说道。

        “那行，嫂子，我先走了。”小高上了车，朝姜知暖挥手告别。

        一行人上了楼，正是上班时间，楼道里也没遇上什么人。回到家，姜道远就张罗着安置肖文惠他们，“妈，你和暖暖晚上睡知羽这屋，知羽去我们那屋睡。大舅哥，这几天就委屈您了，在客厅将就一下，家里房间少，孩子多”。

        “这有啥，在你这沙发上躺着，多舒服，软绵软绵的。”崔文斌摸着沙发背开玩笑道。

        “哥，你去洗手，刚从医院回来，多脏啊。”崔宝珍见不得崔文斌一进屋就到处乱摸。

        崔文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洗洗，你这是洁癖。”

        折腾了大半天，肖文惠已有些累了，姜知暖先扶她回房歇息，待她安顿好外婆出来后，客厅里只剩崔文斌一个人，姜道远夫妇已不见了踪影。

        “你爸妈回工厂上班了，刚走。”崔文斌见妹妹妹夫走了，彻底放开了，在沙发上葛优躺着。

        姜知暖点头进了厨房，姜道远崔宝珍都是平日不开火吃食堂的主，她翻腾了一遍厨房，发现家里除了鸡蛋啥也没有，就挎上菜篮子准备去市场买菜了。这也是她为什么最终没去住招待所而是跟着肖文惠回了崔宝珍家，她担心外婆在这只能跟着吃食堂，吃不好，本来现在胃就不舒服。

        待崔宝珍下班回家，发现家里进了个田螺姑娘。她走的这几日积累的脏衣服已经洗好晒在阳台上，家里乱七八糟的摆件、书籍被归置到原有的位置，地也重新拖过，亮堂堂的，她伸手摸了下五斗柜，一层灰都没有。桌子上还摆着熬好的绿豆汤。

        见妹妹回来了，崔文斌赶紧放下翘在茶几上的腿，笑着说：“下班了？你姑娘在做饭呢，喊你回来就喝绿豆汤。我和妈都喝过了。”

        “她喊我喝？你看她从早上到现在和我说过一句话吗？”崔宝珍边换鞋边抱怨道。

        “你这人。她下午就没空过，一直帮你收拾房子，做吃的。她这不是心疼你？暖暖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待会她出来，你对她说几句好话，她气就消了。”

        “我还对她说好话？我是她妈，不是她女儿。”崔宝珍赌气般拿起桌上的绿豆汤就喝，一大口下肚，清凉爽口，肚里的火毒似也降了几分。

        “我在楼道里就闻到了香味，居然是咱家的。咱们今天开火了？爸下厨了？”姜知媛一进门，就喜笑颜开地问道。

        “知媛回来了，累着了吧，快喝口绿豆汤。”刚刚还怒气漫天的崔宝珍像玩变脸般，脸笑成花朵状，对姜知媛说道。

        “啥这么香？做什么好吃的了？”姜轻雨也带着姜知雨一前一后回了家。

        “没规矩，没看到舅舅吗？进门不打招呼。”崔宝珍一把拍掉进门就想去拿绿豆汤的姜轻雨的手。

        “没事没事，你这人，娃娃们一回来就骂。”崔文斌笑着打着圆场。

        待姜道远到家，桌子上已摆满了菜，家里人都落座等着他回来开饭。看着这温馨的场面，姜道远都有些恍惚，想出门看看门牌号，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家门。

        “老姜，愣着干嘛，暖暖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等你了，快来尝尝你姑娘的手艺。”崔文斌招呼道。

        姜道远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落座，姜知暖默默递了碗绿豆汤到他的手旁。

        姜知暖的三个妹妹们似好久没打牙祭了般，争先恐后地夹着菜低头狂吃。

        “暖暖这手艺比我是好多了。”姜道远边吃边赞道。

        “那是，我妈手把手的教，能不好吗？”崔宝珍说得是自己亲手传授的一样。

        吃完饭，姜知媛就借口回房写作业了，姜轻雨眼珠直转，也想离桌，却又不敢太明显。姜知暖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发笑，这三妹，是又不想干活了。原来她动作一直挺明显的，以前的她怎么没发现呢。想到这，她放下筷子，开口道：“我忙了一下午了，晚上想出去走走消消食。”

        果不其然，看见姜轻雨失望的眼神。接着，崔宝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乱拔什么呢？姜轻雨。快点吃你，待会把碗洗了记得把垃圾收拾好拿下去倒了。”

        姜知暖出门，漫无目的地逛着，逛着逛着就来了主街上，只见前面不远处围了一堆人，还有不断的吆喝声：“走过路过，都来瞧一瞧啊，看看最新潮的衣裳。”她感兴趣地凑上前去。

        只见地摊上摆着港风印花短袖衬衫、工装裤、牛仔裤，都是时下最时髦的单品。姜知暖随手拿起一件衬衣摸到，“S城那边拿的货，姑娘你摸摸这质感，穿上保证舒适又透气。”摊主见她感兴趣，连忙开口道。

        “这件多少钱？”姜知暖问道。

        “姑娘好眼光，这件最畅销，50块，一口价。”

        姜知暖摸了摸材质，最普通不过的涤纶面料，一开口就要大半个月的工资，笑着放下，摇摇头。

        “这衣服，我完全可以做啊？而且我知道未来的流行趋势，如果来省城，我开个服装店，做这些当下流行的成衣，再加上定制衣，岂不是一条出路？”往回走的姜知暖心中突然升起这个念头，越想越兴奋，恨不得明天就给顾子谦拍电报，上街看店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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