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世界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没有累赘，而她有我们。我们吃不饱可以偷可以抢可以捡，她带着我们两个，却不能这样干。我们跑出去可以睡河边睡桥洞，她带着我们，依旧不行。”林道西幽幽说着：“上次宣判的时候说我们过得不好，是为了叫妈能活下去。这次不说，也是一样。”

        “她喜欢你超过我！”林路北一针见血指了出来。

        这份喜欢，让他觉得有依靠，也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和妈妈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而你不是。”林道西坚定踩着脚下的路，她说：“我心中再恨，我也不会往恨上头引导你，换成你来当哥，你做得到吗？妈喜欢我，不是应该的嘛。人都喜欢能解决问题，有本事的人，等你哪天比我厉害了，妈就喜欢你。”

        ……

        林路北对他姐的解释……算是释然了吧。

        人不行，谁都瞧不起，他记住了！

        很快迎来了二十三小年。

        小年前后的年味已经非常足了，街上几乎每天都会有长长的市场。

        家家户户开始了蚂蚁搬家似的采购。

        今儿买一点，明儿再买一点点。

        林道西跟林路北两个人分开在市场的两边，一个在头一个在尾。

        春联生意和他们想的又有点不一样。

        想要复制卖糖的成功经历，却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

        一条街上，至少十家同时都在卖春联。

        可能你的外地货是与本地不同，但。

        人们在吃的上头更愿意尝鲜花钱，对于春联这种增加气氛又不得不有的东西，能贴能看就行。

        好看赖看，没人在意。

        就算有人在意，在意的比例也不过是百分之一或者千分之一。

        想要叫个高价，根本不现实。

        原本打算赚个盆满钵满，现实就是……竞争太大，蹲了一上午，走货量特别不好。

        林路北那头也没卖出去多少，他人就急了。

        人心一急，就稳不住。

        晚上两个人复盘白天的生意，林路北是晚饭也没吃上两口，吃不进去，觉得心口的位置发堵。

        以为赚到第一笔，接下来都是顺畅路了，谁能想到又开始爬坡！

        他有点叽叽歪歪想要埋怨命运！

        让他顺当点，就不行吗？

        世界上那么多人，就非得盯着他，让他这么难受吗？

        “明天不能去道南摆摊了，卖不出去。”林路北坐在炕边就跟烙饼似的，这坐一下那坐一下。

        早上出发前，明明生龙活虎，晚上回来，就好像变成了被武松打死的那只老虎，要多丧气就有多丧气。

        丧眉耷眼。

        “是不能去了，地方不对。”林道西看弟弟一眼，满眼笑意。

        林路北那颗焦躁的心，似乎稍稍平静了一点。

        他姐笑起来，好看。

        是妈妈嘴里常说的那种，长相有福气的人。

        是吧？

        他先看出来了问题，是吧？

        他有点用，是吧？

        他继续说：“我觉得这地方消费能力不行，就像我们之前卖糖在这里也不太行，去百货商店门口就会好一点，我们的东西贵但是它好，可这里的人呢，他们不需要东西有多好有多与众不同，简单来说，这里不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块糖在这里就好卖，奶糖卖不动。”林路北理了理脑中的想法。

        林道西笑。

        “你笑什么？”林路北看着他姐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哼！

        他原谅他妈了！

        他妈这辈子也没出过什么远门，也没太见识过外面的世界！

        但是他走出去了，他见识到了！

        他会做个比母亲更有胆量的人，会做个让母亲和姐姐没有负担的人！

        等妈将来出来了，他挣下一份家业，他对着他姐好，替他姐出头，也让母亲看看，自己这个儿子当得合不合格！

        想想都美！

        这么一想，浑身都是干劲！

        “妈要是看到你变成现在这样，一定会大吃一惊！我弟现在是顶门立户的户主了！”林道西感慨。

        不是硬夸，是真的这样觉得。

        不只是学会了吃苦，还学会了变通。

        “我最讨厌你这样讲话！”林路北捂着自己的耳朵，又开始搓手臂。

        手臂上都是鸡皮疙瘩！

        林道西最烦人了！

        老是讲一些叫人浑身发麻的“废话”！

        真讨厌！

        林道西弯腰捡起地上的棉鞋，对着林路北就砸了过去。

        林路北舒舒服服松了一口气。

        感觉……对了。

        “这样就得劲是吧？”林道西问。

        林路北挠挠后脑勺：“你别讲话肉麻兮兮的，听着膈应人！”

        林道西抄起手边的笤帚疙瘩。

        林路北抱头投降：“我错了错了……”

        林道西推推炕桌：“就吃这么点，晚上不饿啊？遇上点事恨不得脸上直接写着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吃饭春联就能好卖了？”

        “心里发堵，吃不下去。”林路北对着他姐坦白。

        就胃里好像塞满了稻草，哪有地方装饭啊。

        “明天换个地方试试。”

        “去一百门口吗？”林路北问。

        上次糖在一百门口卖的还不错，还在那个地方撞上了贵人，他觉得那地就是他跟他姐的福地！

        “挨个市场试试看，就得多动多走，可惜灯展的时候已经十五了，不然那时候应该好卖……”林道西眯着眼睛盘算着。

        好卖地方，时间赶不上。

        “我们手里这些春联，都得在年前抖出去，不能剩。年前二十九或者三十那天，就算是赔也不能留了。”

        林路北皱眉：“这东西上面也没写日期，卖不完的留到明年不也还能卖吗？”

        为什么要赔钱也抖货？

        千辛万苦背回来的，不赚钱还卖什么呀。

        林道西给他摆道理：“什么东西都是新的好，压一年明年拿出来说不定什么样了，再说新的旧的还是能分辨出来，谁会放着新去买旧？只要能卖出去，哪怕赔钱也不能留货底子。”

        *

        “林琎来了，坐坐坐。”

        梁向前看见徒弟拎了大包小包来，板着脸又忍不住高兴。

        板脸是因为林琎带了东西来。

        高兴则是因为……林琎是他徒弟，跟儿子一样的徒弟。

        “张敏，加双筷子……”梁民辉见进门的人，情绪肉眼可见也高涨了起来。

        “别忙了，我吃过饭来的。”林琎赶紧叫家里别忙。

        张敏乐呵呵进了厨房，又是拿碗筷，又开了燃气灶准备重新炒几道菜。

        林琎走到床前，握了握梁向前的手：“师傅，我好久没来了，别怪我。”

        “你说说你这一天天忙的，我不怪……”梁向前情绪有点激动。

        他喜欢林琎。

        林琎每次来，梁向前的好心情都能维持好些天。

        “民辉，你叫张敏别忙了，我吃过来的……”林琎想要起身阻止张敏做菜，可惜……梁向前拽着他的手没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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