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的痛一阵又一阵地传来,难受得不得了,她觉得自己应该为宁孤抒做点什么才好。
因着宫中灯火通明,加之人人各怀心思,此时天空中壮观的一幕便没有被人发觉。墨蓝的天幕中,无数淡黄星子从天空急速滑落,每一条星子后面都有一条长长的轨迹。这便是扫把星,历来是被人视为不吉的象征。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许多胆小的女眷更是被吓得叫出了声。若不是有皇帝坐镇,只怕宴席早就乱作一团。
不消一会,大内侍卫首领来面圣,跟在后面的两名侍卫则推着一辆车,车上是一颗双人合抱才能抱得住的表面坑洼的巨石。
“回禀陛下,刚才那声巨响就是由这颗天降巨石撞击地面而发出。”
嘉定帝只走上前几步,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观看那颗巨石:“这颗巨石是从天而降?钦天监主簿何在?”
臣子席中最偏远一角匆匆跑来一个中等个子的官员,正是钦天监主簿邓绪。他小跑着上来察看巨石,只说得出是少见的陨石,却道不出是哪个星子陨落。要知道,通常陨石落到地面比较小,基本是不会联系到星象,但是这般巨大的陨石不得不让人看重。
钦天监虽说是研究天象的,但是大多数时候观察晴雨,平日观察一些有名的星象还尚可,到底这个巨石来自何处,只怕是叫上整个钦天监的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况且是吉是灾,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再加上之前没有任何主子来打招呼,更是不可随意乱编的。若说是吉,只怕把握不到分寸,落在这位皇帝眼里就成了阿谀谄媚,若说是凶,更是不敢随意道出的。钦天监从来都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冷衙门,邓绪虽然是钦天监主簿,却不太擅长含蓄而奔放地拍马屁。
皇帝看着邓绪这一副无能怯懦的模样,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起:“平日吃拿官家皇粮,到了关键时候就不顶用了!”
邓绪一听,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周围的臣子一听那还得了,不管这皇帝有没有暗指自己,都吓得立地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那边的臣子如此,这边的女眷又岂敢安坐,也纷纷离席跪在地上。钟妜一口茶在口边还没有来得及下咽就被宁孤抒带着跪下了,心中很是憋闷时,听到宁孤抒幽幽传来一声叹息。
钟妜当然知道她忧从何来,自古君王很重天象,总觉得天象会跟王朝命运有所联系,这为弈澜而设的宫宴却有了这样一出,或许被有心人一煽动,就会联系到了弈澜身上。周遭一片渗人的寂静,钟妜也不敢开口问宁孤抒,这到底预示了一个什么星象。她决定好好克制一下自己不要问出声来引起旁人注意,给宁孤抒添麻烦。
方才还是君臣叙欢的宴席,此刻气氛冷凝,皇帝见着了更是生气:“一个个都跪着作甚?都不说话了,我沧戈满朝能人志士,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一个陨石的来历了么?”
听到皇帝的最后一句话,钟妜此时略觉得有点幸灾乐祸,沧戈也并不是人才辈出嘛,梵晏却未必了哦……谁料,在钟妜心花一朵朵怒放时,一个让她不能再熟悉声音响起,在冷寂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出。那嗓音虽一如素日的和缓柔淡,但只有钟妜能感受到微微颤抖的声线。
“启禀陛下,臣女知道这颗陨石的来历。”
是宁孤抒,是那个打死都不愿因引人瞩目的宁孤抒,她此时出了这一言,引得在场的人纷纷向她看来。宁孤抒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那个白玉束冠的男子。
皇帝看向宁孤抒:“你,是何人?上前来。”
宁孤抒垂着头,盈盈走向御座前,礼数周全地叩拜在皇帝面前。
“臣女是太傅宁元重之女,在闺中无事,时常翻阅古籍,对星象之事所知一二。若是有辱圣听,还望陛下赎罪。”
皇帝垂首看向低着头的宁孤抒,陷入回忆之中:“宁元重之女?我朕倒是记得她有个女儿,小时候到贤妃宫中玩耍过,可是你?”
宁孤抒再次叩首:“回陛下,正是臣女。”
“朕还不知道颜渊还有个懂星象的外孙女,你且说来听听。”
自打颜氏一族覆灭,皇帝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颜渊,贤妃更是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父亲,如今听到皇帝就这样说出了自己父亲的名字,心中忍不住添了些悲愁。方才皇帝突然要将宜妃的侄女许配给弈澜已经让她心中有苦难言,此时她又忧心地看向跪着的宁孤抒,脑子急速地动着。
“回陛下,二十八星宿中的尾宿星主祥云瑞气,而这颗陨石就是来自尾宿星。臣女看这尾宿星近日来一片祥瑞之气,祥瑞之气太盛故而陨石落,这应是一件于君于国的大喜之事。”
一切正如邓绪所料,皇帝听了宁孤抒这番话非但没有露出喜色,反而将脸沉下来:“没想到,宁元重一向刚正不阿,倒是有一个懂得谄媚的女儿。”
想也不用想,宴中肯定有很多人都在偷偷嗤笑宁孤抒,连钟妜也觉得有些难堪,这回宁孤抒的马屁是拍错了。连不远处的宁元重的额角也忍不住冒出了细细汗珠,脑中尽是应对之策。
宁孤抒重重地给皇帝磕了一个头:“陛下,臣女刚才没有胡编乱造。大皇子殿下解决了上邕之患,此刻君臣同欢,这不正是印证了臣女刚才所说的么?只是……”
皇帝见她话锋一转,也提起了兴趣:“有话直说。”
宁孤抒沉吟片刻:“只是,这颗陨石由尾宿星落下时的方位恰好与红鸾天喜二星相冲,所以,要想保住这祥瑞之气,近日皇族中怕是要禁止婚嫁之事。”
“大胆!你一介外臣之女不但妖言惑主而且还竟敢对皇子婚事指指点点,这就是你一个太傅嫡亲之女该有的言行么?”宜妃起身,对皇帝躬身行了一礼,“陛下,宁家的这个女儿……”
皇帝示意宜妃闭嘴,然后道:“邓绪,这小丫头可是在胡诌?”
“回禀陛下,微臣才疏学浅,不知这个陨石的来历,但若尾宿星和红鸾天喜相冲时,的确……的确不能有婚娶之事。”邓绪也不得不暗中佩服宁孤抒竟然敢在皇帝面前有这样大胆的言行,虽然他也不知陨石来自尾宿星一说是否是真,但这宁孤抒说来头头是道,再加之身份也算高贵,是不能让自己随意否认的。
“陛下,您金口玉言为大皇子和毓文赐婚了,难道此时要收回?”宜妃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有很多人听到了。
皇帝淡淡看着宜妃,却不发一言。
钟妜暗道莫非这皇帝正陷入了为难之中?宁孤抒和邓绪的话他不得忽视,而反悔么,更是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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