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琼一下子就火了，什么叫我抢了他的客户，你让他搞搞清楚好伐！没错，是有个内贸客户，是做耐火材料的，运到天津和营口，一年有两三千个集装箱，以前和城远洋从来没有合作过，是我到了和城以后才开发的新客户。那家客户跟我关系很铁，早就说了，无论我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所以现在还是在我们这边订舱。是客户主动选择了我，你说，这跟他老汪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方芳眉头紧皱，从道理上讲，你当然没错。但是问题是，既然这家客户就在和城地区，现在老汪就抓住了客户的属地原则不放，而且总部也是认可的。所以他就是咬死你抢了他的客户，你能说得清吗？

        罗亚琼冷笑道，哼，随他去吧。这种事本来就是各执一词，谁能说得清。老实说，我就是把这个客户留在和城了，谅他们也未必能掌控得了。为什么在我到和城之前，从来没有在和城远洋订舱呢？不管从哪儿订舱，归根结底，走的不还是远洋的船吗，总比客户流失要好吧？

        方芳还是劝解道，你说的都没错。可现在人家并不只是跟你打打嘴巴官司。人家手里还有杀手锏呢。

        罗亚琼这才有点紧张，什么杀手锏？

        方芳说，我刚一回来，操作部的小杨就跟我汇报了。和城有个沿海支线码头，和浦港，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啊。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们从宁波口岸出去的集装箱，都是通过和浦港中转出去。这一块业务，几乎占到整个公司集装箱箱量的百分之二十五。而且和浦港订舱费等人民币费用制定，总部一直是把制定费率标准的权力，下放给了和城远洋。正因为我们是大客户，而且以前跟老汪的关系也不错，所以才给了我们一个优惠费率。一年能节省下来的，五六十万都不止。刚刚小杨跟我说，已经接到和城远洋发来的邮件，从下月开始，取消优惠费率，恢复到按原来的普通费率收费。你想想，这一进一出，会损失多少？

        对方会来这一手，倒是罗亚琼从来没想到的，心里不由得有点慌了，嘴上却仍然不肯示弱。方总，你放心。有理走遍天下，他老汪只会玩阴的，算什么本事？

        方芳又耐心劝解说，罗总，你刚来，可能有些情况还不太了解。我觉得吧，还是那句老话，好汉不吃眼前亏，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些事还得从长计议，况且现在是人家占了上风。所以，总得想出个万全之策才好。

        罗亚琼用探寻的目光望着方芳说，方总，那你的意见呢？

        方芳想了想，胸有成竹地说，这样吧。现在你是顶在枪口上了，想退都退不下来。明天我去上海，看是否还能找谁帮忙想想办法。这个和事佬，还是我来做吧。

        罗亚琼不禁眉开眼笑，一把握住方芳的双手，谢谢你，方总。你真是个好人！

        方芳却轻轻地将手抽了出来，柔声笑道，你还真别谢我，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呢。

        罗亚琼似乎这才发现，俩人一直站着说话，于是连忙欠身请方芳在沙发上坐下，有什么事啊？

        方芳说，按理说，这事不该由我来说。刚刚下去，小杨在跟我说和浦港的收费标准问题时，还提到下面几个小家伙，最近好像有些情绪不稳定。尤其是金瑾，连续出了好几次差错。因为私下里都在议论，说要进行部门人员之间的调整，还说方案都已经出来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是有这回事吗？

        罗亚琼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罗亚琼萌生调整部门设置以及人员安排的念头，其实由来已久。特别是那次与以前的老领导刘子农深夜长谈之后，一直处于欲罢不能的状态。只不过牵涉到人员调配，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太过敏感，所以十分慎重。尽管已经有了一个相对比较严谨，并且有可操作性的方案，却一直没有拿出来。也许是在征求几个部门长的意见时，无意之中露出些许口风。才会被那些每时每刻都在对领导察言观色的下属看出端倪？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毫无疑问，让罗亚琼最觉得尴尬的，还是方芳找上门来。

        即便是本来很正常的一件事，经她一问，便总有些有嘴也说不清的味道了。

        是怪她事前没跟方芳商量吗？

        这种事，本来就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说得好听一点，初来乍到的，什么事都去征求前任领导的意见，当然也是一种尊重。但作为一个处事独立的有个性的领导，当然也不可能事无巨细都跑去讨教一番，否则对方又会怎么看自己呢？

        于是罗亚琼坦然地说，谢谢方总的提醒。说实话，确实有这个想法，而且我记得，应该也和你聊起过，春节之前一起去拜访客户的时候。但是确实还没有一个成形的方案，如果有了，肯定也会拿出来，先跟你商量的。毕竟你是老领导嘛。我想，很可能是下面那些小家伙，自己想法太多，又很会察言观色。领导有一点点想法，平时一不小心流露出来了，便听风就是雨，以为很快就会有什么大动作了。唉，我也是无语了。

        方芳的态度诚恳且大度，她微笑着说，我说罗总，你也千万别想多了。我找你谈，绝对没有任何怪你的意思。真的，我们俩又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看我是那种婆婆妈妈小肚鸡肠的人吗？在其位谋其政，天经地义。只不过是作为过来人，想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这种事，第一步子要稳，看准了才下手。第二，一旦有了成熟的方案，出手要快。最忌讳的，就是拖泥带水优柔寡断。怕只怕一只靴子扔下去了，第二只却迟迟未落地。风言风语，会影响工作的。我实话实说，你别见怪啊。

        罗亚琼不禁有些感动，哪里的话，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方总，谢谢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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