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琼挺身从沙发里坐了起来，与老公四目相对。在这一刹那的眼神交流，让程冬突然明白了，刚才自己能想到的，妻子肯定也已经想到了。哪怕尽在不言中，还是有一种相知的默契。

        因程冬还要去长途汽车站，赶乘最后一班大巴回去。夫妻俩就此在咖啡馆门口告别。临分手时，罗亚琼只是叮嘱了一件事，不管拿了多少钱，一分不少地连同这张银行卡一起退回去。而且立即终止与这家货代的一切业务往来。程冬望着妻子有些消瘦的面容，不禁有些心疼，紧紧握着妻子的手说道，什么也别说了，我都明白。你放心吧。说完，丝毫也不顾忌咖啡馆门口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程冬紧紧地拥抱着妻子，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保重！

        这一刻的罗亚琼，踮起脚尖，闭上眼睛，脸颊紧紧贴着丈夫一脸的胡茬，哪怕被刺痛，也是一种温馨的享受。听到丈夫在她耳边飘过的两个字，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回到酒店的房间里，罗亚琼意外发现，温晓钰居然没有出去，已经早早地睡了。不禁问道，咦，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

        温晓钰从床上勉力撑起身来，双眉紧皱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罗总您回来啦？他们都出去了，我没去。胃疼得厉害。

        是吗？罗亚琼急忙走到她的身边，摸了摸额头，呦，好像还有点发烧了呢。吃药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温晓钰重又躺下，尽量使脸上的表情轻松起来，没事，我这是老毛病了，一会儿就过去了。谢谢罗总关心。

        罗亚琼突然想起，对了，我这儿带了姜茶冲剂，可以驱寒暖胃的。说着就拿出一小包来冲泡了，递到温晓钰的手里，快喝了吧。

        温晓钰急忙起身接过玻璃杯，感激地看了罗亚琼一眼，谢谢罗总！

        没事，不用客气。罗亚琼不经意地摆摆手，打开电视机，是她一直在追的剧集《琅琊榜》，又去卫生间放了洗澡水。等到洗漱停当，上床睡觉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琅琊榜》还没播完。不知为什么，曲折紧张的剧情，让她一直欲罢不能，今天却老是走神，根本看不进去。倒是剧中那些勾心斗角，那些总是在暗地里搞些阴谋诡计的卑鄙小人，不禁让她浮想联翩，眼前好像老是有一种幻觉，现实生活中的某些擅长于在背后搞些小动作的所谓“高人”，仿佛就是从古代穿越而来，让人防不胜防。

        她看看睡在对面床上的温晓钰，神色已经安详了很多，但也还没有入睡。想问问她胃疼好些了吗，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想跟温晓钰聊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个各怀心事的女人，虽然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障碍，但是并不是任何话题都可以无所顾忌地放开了聊，而是小心翼翼地打着“擦边球”，随时随地都必须留意把握分寸，寻找适当的平衡感。这种感觉，让罗亚琼觉得很累，也很不舒服。

        倒是温晓钰不经意间就打破了沉默，对了，罗总。大麻花我已经买好了。罗亚琼随口问道，真的，那太好了。多少钱啊？温晓钰笑道，瞧您，这一点点东西还提什么钱不钱的。

        温晓钰又问道，罗总，这个煤炭客户，您觉得能做得起来吗？罗亚琼显得十分冷静地说，还很难说啊。距离太远，中间环节又太多，要想能够有效地掌控，确实还有一定难度。当然，我们先把可行性研究报告提交给总部，看看总部领导是什么意见，然后再做决定吧。

        温晓钰说，我也觉得是这样，尤其是从内蒙到天津这一段，我们确实没什么经验，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万一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真是鞭长莫及啊。

        看到温晓钰没什么睡意，有心要跟自己聊聊，于是罗亚琼不失时机地转换了话题。晓钰啊，既然话说到这儿，我来无城远洋也已经大半年了。面上的情况大致已经都了解了，跟你们大家也都熟悉了。这几年的发展，基本上也还算正常。但是你也知道，现在总部的要求越来越高，下半年的箱量和利润指标又一再加码，我都已经有点背不动了。如果没有一个跨越式的发展，老是原地踏步，或者维持现状，那么到年底交出的成绩单，也许会很难看。依你的看法，造成面前这种情况的深层次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温晓钰笑道，罗总，您这个话题有点大，一时半会，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罗亚琼鼓励道，没关系，本来就是朋友间聊天，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说都可以的。

        温晓钰沉吟片刻，脸上还是挂着一丝恬静的微笑，斟辞酌句地回答道。罗总，这么说吧，您来了大半年了，我们大家都有一个从陌生到慢慢熟悉的过程。这大半年以来，您为无城远洋做了什么，其实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于您刚才说到的深层次原因，我想一个公司经历了将近二十年的成长与发展，经营管理也好，人际关系也好，有些东西自然会有它存在的理由。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历史遗留问题”，确实有些盘根错节，还真不是一下子三拳两脚就能轻易去改变的。但是有一条，公道自在人心。有些见不得阳光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摆到桌面上来。我打个也许不太恰当的比方，假如人身上的某个部位长了个疖子之类的小东西，对于身体本身可能并没什么大碍，但是也总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怎么办呢？当然，最简单也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可能就是做个小手术。但是需要打麻药，手术创口也需要慢慢愈合，总之会有痛苦。那假如换一种保守疗法，仅仅靠打针吃药，我想也会有疗效的对吧？或者干脆就不去理会它，过一段时间，没准儿这个疖子自己就慢慢消退了。您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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