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无城时，天色已晚。本来刘子农还急着要赶回去。不料路上已是大雾弥漫，高速公路肯定已经封道。罗亚琼说，领导，今晚肯定回不去了。还不如陪你好好喝一杯？其实刘子农也有此意，正想跟这位昔日的下属好好聊聊。

        还是住进了国际大酒店，还是旁边那家地道太湖风味的小菜馆。一踏进门，刘子农便立刻想起来了，嗯，迭个地方灵额！

        不一会，端上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鱼头，还有几样时令蔬菜，温了一壶黄酒。两人边吃边聊，话匣子开始慢慢打开。

        刘子农首先拿起酒杯与她碰了一下，来，先干一杯。这一天跑下来，你也辛苦了。

        罗亚琼与他碰了下杯，看上去有点闷闷不乐，辛苦倒没什么。去了没谈成，感觉总是有点不太舒服。

        刘子农用睿智的眼神望着她，那你觉得，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

        是啊，究竟出在哪儿？罗亚琼也在苦苦思索，过了会她才抬起头来说，领导，实话实说。你也知道，我以前一直是做业务的，航线运价这一块最拿手。自从来了无城远洋，做公司管理，也是边干边学。这我倒不怕，差不多大半年下来，慢慢也已经进入状态，开始做得顺手。和内河码头打交道，又是一个新课题。扪心自问，我还是做了些功课，也开始了解这里面的一些套路。我也找了些懂行的人请教过，目前我们的这个合作方案，基本上还是可行的。为什么老是谈不成呢？

        刘子农说，小琼啊，不是我批评你。业务型干部的一个通病，往往就是过于注重于一些具体的业务问题，而忽略了整个大局。虽然你现在比起以前要好了很多，但有时候也还是会故态复萌。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问题，不是你这个方案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人家压根儿就不愿意跟你谈。为什么？

        罗亚琼说，是啊，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第一次我去谈，那位于总的意思是说我的级别不够。把你这位大领导请了去，他又说他自己的级别不够。明摆着就是推托嘛。

        刘子农又分析说，于德海显然只是个台前的人物，那么幕后的人物，究竟又是谁呢？

        罗亚琼苦笑道，我也曾经托人了解过，只知道背后的大股东很神秘，也很难接触到。但是，一般情况下，这种大股东，不大会插手具体的业务问题。所以真的没太注意。

        刘子农一针见血地说，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连真正的对手都没搞清楚，你怎么打仗？顺便问一句，你说的帮你打听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一句话，问得罗亚琼本能地有点脸红，哦，一个熟悉的朋友。

        刘子农似乎并不介意她怎么回答。却又认真地说，我可以告诉你，我也托人去打听了。我的这位朋友，是港务集团专门负责与长江中下游的内河码头业务对接的。巧得很，于德海是他以前的同事，两年前才跳槽去了清云港码头。

        这下轮到罗亚琼大吃一惊，真的？

        刘子农又说，没错，港务集团也有一点股份，但是不多，所以基本上没什么话语权。至于清云港码头的第一大股东，一直云山雾罩。连眼下在合营协议上签字的公司，都有可能和于德海的身份一模一样，只是个傀儡罢了。

        罗亚琼不禁有点失望，笑道，领导，说了半天，你不也是跟我差不多吗？

        刘子农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非也，我已经基本上能找到线索了。

        罗亚琼的好奇心又被引发，那你说说你的分析？

        刘子农问道，下午谈的时候，那位于总的最后一句话，你不会不记得吧？

        罗亚琼说，是啊，我也奇怪，他怎么会这么说。

        刘子农又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在谈一个大客户签约的事，而且这家客户指定要走清云港码头？

        罗亚琼不禁诧异，是啊，领导，你怎么知道？

        刘子农呵呵一笑道，你又没给我汇报过，我怎么会知道？倒是那位于总一句话泄露了天机，让我猜出来的。因为，他的意思就是，为什么偏偏你要赶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跟他谈，而且一定要谈出结果来。而且我还能猜到，这家大客户的竞标过程中，肯定也有竞争对手，他们的优势就在清云港码头。

        罗亚琼服气地点头，完全有可能。领导，你真是神了！

        刘子农点了支烟，又慢悠悠地说，那好，如果这个分析能够成立的话，我们不妨再大胆地设想一下，如果你的这个竞争对手，跟清云港码头真正的幕后老板关系密切，甚至就是穿着连裆裤的一家人呢？

        罗亚琼完全心服口服，却又有点不敢想，那你说，这个人是？

        刘子农轻松地说，好了。我的案情分析会到此为止。说实话，以我对无城远洋这些年发展历史的了解，基本上已经可以锁定，这个神秘的幕后大佬究竟是谁。但是，还是那句话，只是分析推理，还需要确凿的证据。

        罗亚琼也已经找到了方向，好的，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已经心里有数了。谢谢领导！

        刘子农又和她碰了下杯，你先别谢我。有句话，还得提醒你。

        罗亚琼说，请领导明示。

        刘子农盯着罗亚琼的眼睛说，小琼，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阿哥一直都很了解你。阿哥也完全没有要干预你的私生活的意思。但是，在与人交往时，你还是得谨慎一点。毕竟在无城，你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千万别一时冲动，交友不慎。再说，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公司的领导。上上下下，有那么多双眼睛，时时刻刻都会盯着你。

        一番话，说得罗亚琼后背都有些发凉。她没想到，自己一直尊重信赖的阿哥，会如此直言不讳。不禁有些紧张，阿哥，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刘子农说，你希望我能听到什么？老实说，如果连我都能听到，那一定已经是天大的事了。阿哥什么也没听到，但是阿哥会看相识人。现在看你的眼睛，你的神态，真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是不是交了桃花运啊？

        一句话，说得罗亚琼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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