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农没有记错。一年之内,这家地道太湖风味的小饭店,他已经是第三次光顾了。
一大早,刘子农赶到无城,与罗亚琼会合,又去了清云县城,与清云港码头方面谈判。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异乎寻常地顺利。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次清云县方面参加谈判的重量级人物,是清云县交通运输局的一位副局长。有领导亲自参加,开门见山,省去了许多繁文缛节,遇到问题也不再推诿扯皮,有什么问题,就现场解决什么问题。谈判效率自然也就进展神速。而且清云港码头的股权重组,也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对于今后的合作,无疑也是利好消息。
对于上一次谈判时受冷遇的经历还记忆犹新,刘子农不由得暗自感叹,还是这个地方,还是这些人,谈判结果却大相径庭,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为何变化如此之大,个中缘由,对于他来说,确确实实还是个不解之谜。
驱车赶回无城时,已是暮色四合。由于刘子农第二天还要去和城远洋,召开营销工作的现场办公会。因此今晚就留在了无城。还是老规矩,住进了国际大酒店。顺理成章地,晚餐又想到了这家地道太湖风味的小饭店。
一走进店堂,连饭店老板都还能认识他,果然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还是这几样招牌菜,醉白虾,银鱼羹,清蒸白鱼,还有一盆味道鲜美的“炒地衣”。又叫了一瓶牛栏山二锅头。罗亚琼高兴地举起酒杯说,阿哥,今天我们真该好好庆祝一下了。
刘子农说,是应该好好庆祝。不过,你还没告诉我呢。
什么?
你是不是真的有“贵人相助”,才会有了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罗亚琼的脸上,洋溢着小孩一般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个嘛,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还真是有。至于是谁帮的忙,容我先卖个关子好吗?
刘子农无所谓地笑笑说,随你吧。反正我相信,这次你走的是正常渠道。
罗亚琼十分敏感地抓住不放说,阿哥你话里有话啊。什么叫做“正常渠道”,难不成我以前走的都是歪门邪道?
刘子农开玩笑道,这个我可没说,是你自己想多了吧。来吧,喝酒喝酒。
俩人碰杯后,又一次一饮而尽。
刘子农正色道,小琼啊,有个问题,我还是想问你。
罗亚琼心领神会,却轻声说,阿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能不能不提了啊?
刘子农反问道,为什么不提了?反正从头至尾,你没跟我说过实情,都是我自己在那里猜,对吧?但是老实说,哪怕是猜,我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我就想问你的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想这样不了了之了吗?
刚才还是笑逐颜开的罗亚琼,这会几乎就要哭出来了,阿哥,求求你,你就别逼我了好吗?不是我不想说,是真的没办法说。
刘子农无奈地苦笑道,好吧。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罗亚琼说,阿哥讲笑话了。电视剧看多了吧,我们这儿又不是美国或者香港。
刘子农认真地说,真的,我不是跟你讲笑话。你有权保持沉默,是指你现在的情况。你不肯说,谁也不能逼着你开口。但是你知道吗,在目前高压反腐的大环境下,集团总部下一阶段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清理特殊关联企业,斩断利益输送链条。这是根据中央巡视组的意见布置的工作。企业领导的配偶子女及其他特定关系人,不得投资开办从事同类业务的公司。这是一个大的原则。集团领导已经开会布置,工作组马上就会下来,甚至有可能一竿子插到底,直接从网点公司查起。你想想,假如真的有问题,就靠你这样保持沉默,纸能包得住火吗?不要以为与清云港码头合作的难题解决了,这件事就真的跟你没关系了。两码事。知情不报,你能说一点责任都没有?
罗亚琼低着头,还是没说话。
刘子农继续说,所以,我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假如你掌握了什么情况,只要手里的证据充分确凿,那么就应该及时向组织汇报。同时,如果你确实有什么把柄被人家捏在手里,不管问题的性质到底有多严重,为什么不能是你自己去主动向组织说清楚呢?即使是你害怕,组织处理的结果对你很不利。我想,也总比像现在这样,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引爆,整天提心吊胆要好得多吧。这种被人要挟的滋味,你觉得好受吗?
罗亚琼终于抬起头来说,阿哥,你对我的关心,我真的很感激。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这件事,实在是真的太难了。不管怎么说,与清云港码头合作的问题,现在总算是解决了。既然如此,在这件事情上,也没必要揪着不放吧。当然,你会说我有私心,我承认。这个私心并不是我得了什么好处,恰恰是个人的隐私和尊严,让我真的很难开口。
刘子农不以为然地说,小琼啊,阿哥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你所谓的隐私和尊严,都已经被别人攥在手里了,你觉得还算得上是隐私吗?别人一不高兴,随时都可以抖落出来。你想想,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罗亚琼还是有些觉得难以接受,却并不说话。倒了一杯酒了,一口喝了下去。脸涨得通红。
刘子农总结道,所以说,一码归一码。该反映的情况,交给党纪和法律来解决。而你自己有什么问题,我想,只要是向组织上说清楚了,组织上也一定会替你保密。这难道不是保护了你的个人隐私?当然,也要有接受组织上处分的思想准备。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总比你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困局要好得多吧?
罗亚琼终于被刘子农的苦口婆心所打动,好吧,领导,我听你的。等我把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忙完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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