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别墅。

        许初一全身被检查了一遍，才被保镖带进去见封决凛。

        “封先生，我带来了。”

        许初一穿着棉服，艰难从口袋深处掏出自己的户口本复印件，递给他。

        封决凛从沙发上起身，两根手指捻过来这张纸，瞧了几眼，随手放在身旁的书桌上。

        许初一看他这随意的样子，有些不确信。

        “封先生，拿我的户口本复印件就可以了吗？不需要其他东西吗？”

        “不用。”封决凛说。

        许初一想：迁户口是件麻烦事，怎么感觉在封先生这里，是件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呢？

        也对，封先生的实力不容小觑。

        在某些领域上，无人能及。

        “坐吧。”封决凛道。

        他怕吓着小朋友，刻意淡弱了语气，可还是不经意间带着点威压。

        许初一只觉他声音低沉有磁性，出奇的好听。

        坐下后，封决凛敛眸瞧着许初一，这小朋友不似旁人拘谨，反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在等他说话。

        封决凛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你让我帮查的事情，查到了一点，不全。”

        桌下的手指蜷着，许初一问：“那一点是什么？”

        封决凛淡道：“你出生的那个诊所十五年前因为不规范，被拆了。当年的几位医务人员也散了去。”

        当年许母宋遐怀着身孕，在除夕那天紧急赶往外地的村落里处理村民纠纷。

        过程中不知被谁推搡，破了羊水。

        医院离本地太远。

        一分钟也不能耽搁的宋遐在保镖的护送下，到了镇上的诊所。

        诊所很小，医生和护士加起来才五六位，而且都是些年纪大的。

        那小镇偏远落后，交通不便，很少会有年轻的医者常驻。

        而当时许家的项目，就是响应国家号召，把那块区域城市化。

        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宋遐产下一名不足月的男婴儿。

        这些事情，许初一听过张叔提了一嘴。

        他重生后，也曾试图寻找。

        诊所早已成废墟，痕迹荡然无存。

        时隔多年，那片区域高楼矗立。

        他自小身体孱弱，大家都以为是在娘胎里营养被姐姐抢走吸收，发育迟缓，又加上早产的缘故。

        灌了两年汤药才治好身体，顺利长大。

        可那位真正早产的许家小少爷，该怎么艰难地生活啊？

        如若是在普通家庭，那一身早产的疾病会压垮养父母的吧。

        许初一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被互换了家庭，还是真少爷因为机缘巧合下被收养。

        前世时，他出车祸之前，从梁瑞口中知道真少爷被许家找了回来。

        其他的一概不清楚。

        但凡知道姓名，住址等一丁点信息，他今生也就不会找那么久了。

        许初一愈发愧疚。

        封决凛继续道：“我的人找了许久，才找到接触当年之事的人。只不过其他的几人都不在人世，如今只剩一人。”

        “谁？”

        封决凛顿了下，把桌上的文件夹打开推到他面前：“她。”

        许初一看着上面的二寸证件照，是位年近四十岁的女人。

        “她......现在在哪里？”

        “封家。”封决凛说。

        他找到人后，为了以防万一，把人接回了封家，好生看养。

        “带我去看。”许初一祈求着，“可以吗？”

        他不想放过一丝可以找到真少爷以及亲生父母的线索。

        封决凛敛下眸：“好。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二楼的角落的那间客房里，许初一开了门，才真正理解了方才封决凛说的话。

        头发凌乱的老妇人坐在床边，神志不清地望向窗户外。

        佝偻的脊背，病态的手臂，说明她这几年过得并不好。

        甚至可以说糟糕。

        明明才六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个七老八十的奶奶。

        封决凛解释说：“你出生的那天，就是她帮你接生的。她没有直系亲属，被亲戚送进了精神病院。”

        “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可惜是早产儿，没钱治病，夭折了。”

        许初一视线一直落在老妇人身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十七年前。”

        “老来得子。是在我出生的前一年。”许初一说。

        “她的丈夫也在那一年病死了。”封决凛补充道。

        悲伤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许初一唇瓣微张，不知说什么。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这种情况，全国数不胜数。幸好国家有情，实行医保。

        挽救了不少苦命人。

        “想问什么就去问吧，不过她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回答得了你。”

        “总归要试一下的。”

        许初一朝倚靠在门框上的封决凛看了一眼，随后走到老妇人面前，半蹲下来。

        “奶奶，您好呀！”

        “很抱歉打扰您了，我有些事情想要弄清楚。”

        语气放缓，生怕惊到面前脆弱的人。

        老妇人没有任何回应，依旧失神地望着窗外。

        明知结果，但许初一不甘心。

        转换方法，尝试唤起她的记忆。

        “十六年前，安宁小镇要重新规划建设，除夕那天，有位孕妇被送到了镇上的诊所里，早产下一位男婴儿。”

        “她是项目负责人，模样漂亮气质出众，让人过目不忘。”

        “您还记得当天诊所的事吗？”

        老妇人眼眸微动，许初一说出自己的猜测。

        “那天，有没有行为反常的人？”

        “诊所规范吗？会不会有别人偷孩子，或者......交换孩子的情况？”

        话落片刻，老妇人浑浊的眼眸望向许初一，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她自顾自地说着：“我的孩子死了......病死了，他才那么一点点大，像只小猫似的。”

        “他怎么会死呢......怪我。”老妇人哽咽着，“我没保护好他，让他早早就出来了。”

        “我没钱......治不好他。”

        许初一于心不忍，握上她皱巴巴的手，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老妇人睁着褪了色的淡眸注视许初一，随后一脸慈祥地抚摸上他的脑袋。

        “南南没死，都长这么大了。”

        许初一知道，神志不清的老妇人是把自己认成了她早夭的孩子。

        几秒后，脑袋上的手顿住，没等许初一回过神，老妇人一把推开了他。

        许初一毫无防备被推倒在地上。

        老夫人疯魔般地笑了几下，望着窗外的蓝天，呢喃道：“那孩子不能重蹈覆辙......不能......重蹈覆辙。”

        封决凛在许初一被推到地上时，就大步过来扶起了人。

        许初一抓住一丝希望，挣脱着封决凛的箍住自己的手，疾声道：“什么重蹈覆辙，是谁？是谁——”

        “当年的事情，能不能告诉我！”

        老妇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会挣扎的人，反而嘴上重复着一句话：

        “有钱治病......他有钱治病了......不像我可怜的南南......”

        许初一还想追问，封决凛就大手环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冷静一点。

        “她神志不清，问不出什么。我们试过很多遍，都是这个结果。”

        淡淡的语调安抚住许初一的情绪，他冷静下来，似是觉得不妥，退离封决凛。

        他失落地看了一眼老妇人，刚想对封决凛表达歉意。

        门口处就出现一人，严肃板正地站着，手中还拿着一个文件夹。

        “封二爷，查到了。”

        封决凛抬眸瞥了一眼，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回书房。”

        这话是对许初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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