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靖渊上了一辆朴素至极的乌蓬马车，拉车的马也看着又老又疲惫。

        一眼瞧去便像是哪家落魄穷书生的配置。

        谢宁更穿的穷哈哈。

        没办法，谁要主子现在不便出现在这些地方被人看见？可和离欢都统有事相商，这地方又是最合适的。

        谢宁跳上车辕，拎了个马鞭，赶着车往承安王府后巷走。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议论绣衣使抓人。

        但议论顾靖渊与沈祯、太子和沈瑶婚事的人也不在少数。

        谢宁听到最多的就是，那日看着顾靖渊前去沈府时，瞧着完全是一幅有为青年的模样，为何声名那般狼藉。

        为何？

        为何！

        说起这个事情谢宁就替主子哀叹。

        因为这声名狼藉之事，是和柔妃娘娘有些关系！

        说起来，殿下遇到柔妃娘娘这样的母亲，谢宁这做下属的都替殿下感到塞心——

        殿下出生没几日，柔妃娘娘便将殿下送往娘家谷南州，由柔妃娘娘的兄长，也就是殿下的舅舅教养。

        她自己身在京城，极少到谷南州省亲。

        殿下又是年幼不好来回奔波，于是数年母子不曾相见。

        殿下满六岁后，由舅舅带入京城，送回了柔妃膝下。

        谢宁自己便是那一年被选到顾靖渊身边的，一同前去的还有哥哥谢安。

        可殿下也不过是在柔妃身边待了三五月而已，柔妃娘娘便为殿下寻了世外名师，送出京城学艺。

        他们兄弟自然陪伴在殿下身边。

        而后殿下便常在师门。

        一开始一年回京一次看望柔妃。

        后来年岁大了，见了太多外面的风景，又与柔妃的母子情分并不深沉，因而回京的次数越来越少。

        又因在外太久，随性潇洒惯了，便不喜欢京中过度繁复的场合，回来京城也十分低调。

        殿下不会去那些王公贵府上走动，也不爱参加宫廷宴会。

        以至于朝中只知十一殿下承安王的名号，真正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

        那一年，永嘉郡主沈祯流落淮阳道，殿下已经有四年没有回京了，所以才会相见不相识。

        柔妃娘娘并不算受宠，且没有娘家势力，殿下又是不在陛下面前和朝中走动，夺嫡势力自动将他列为不具威胁的那一个。

        懒得理会。

        殿下常年不在京中，十一殿下到底是何性情，朝中、京中都无人知晓。

        直到三年前，因为永嘉郡主那件事情，殿下不得不回京……

        殿下前去拜见柔妃娘娘的时候，柔妃娘娘请殿下为她办点小事——去处置一点生意上的麻烦事。

        思绪到了此处，谢宁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柔妃娘娘一个深宫妃子，让底下的人在京城做生意也就罢了，还做的是青楼生意！

        殿下听到柔妃娘娘说出来的时候，真都为那样的离奇笑出了声。

        可谁让柔妃娘娘是殿下的亲生母亲？

        那点麻烦事，对殿下而言就是小事一桩，于是殿下为柔妃娘娘跑了一趟。

        结果，就因为这一趟，殿下名声扫地——

        殿下前去青楼处理麻烦的时候被人瞧见了。

        当时殿下回来的突然，而且十分高调。

        殿下性子好，懂得多，会说话，很得当今陛下建成帝的喜欢。

        东阳王和太子或许以为殿下会成为他们夺嫡路上的绊脚石吧，便将殿下前去青楼的事情无限放大。

        而后便出现了各类消息。

        说十一殿下承安王如何风流，如何纨绔，如何上不得台面。

        有些夸张的，连殿下和某某花魁情趣密辛都能编造出来。

        本来殿下已经满身污水，可柔妃娘娘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不但没有帮殿下澄清，反倒一不做二不休，让人放出更多殿下的风流言论。

        还说什么，黑红也是红！

        然后就放消息出去，殿下经常去她开设的那几间秦楼楚馆。

        京中好多风流纨绔以及富贵子弟，便纷纷效仿，涌入那些青楼之中，让柔妃娘娘赚了一大笔。

        还取了个让人无法理解的词汇叫做——网红打卡！

        到现在为止，想到这件事情，谢宁都要控制不住地深呼吸。

        天下竟有这等母亲，真真是……难以评价。

        不过好在自家殿下并不在乎那名声，而且也不是省油的灯。

        柔妃娘娘想要用他赚钱，那他便要分干股。

        之后三年时间，他和柔妃娘娘母子两人斗智斗勇，现在……原本柔妃娘娘手中的几家青楼，殿下都有插手分红。

        而且被发展成了很好的消息网络。

        金满园和清水绣庄赚钱之后殿下也要吃七成红利……

        谢宁不由回头。

        车帘起伏之间，顾靖渊那张俊美的脸因着光影有些暗沉。

        他看不清顾靖渊脸上表情，但也能想见，自家殿下现在必定心情不怎么样。

        苏将军是殿下结义的兄长，与对殿下极其重要的人。

        可永嘉郡主以及婚事，也是殿下耿耿于怀之事，对殿下也很重要。

        都重要，如何抉择？

        谢宁回头时叹了口气。

        自家殿下那是能上天入地的厉害人物，但再厉害的人物，也难免遇到如现在这样，两难的时候吧。

        ……

        顾靖渊一路都没有说话。

        回到承安王府后，管家递了一封信给顾靖渊，“这是最新查到的一点消息，还请殿下查阅。”

        顾靖渊随手接过信，眼底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最近每隔一日都会收到这类信——关于调查沈祯变化的信。

        但是每一封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助益。

        顾靖渊对手中这封信也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是随手拆开惯性查看而已。

        但当他看了信中内容后，双眸却微微眯起，仔细谨慎地将一封信反复地看了两遍，而后微皱着眉头。

        那落在镇纸上的目光复杂而幽深。

        谢宁上前：“怎么了？这信中说什么了吗？”

        “你看看。”顾靖渊把信递给谢宁。

        谢宁快速看过后错愕道：“霍家三公子霍慎微？”

        信上说，永嘉郡主这三年每次离京，不管是去为母亲祈福还是前去安阳，霍慎微都会在同一个地方出现。

        “郡主去安阳，是因为安阳有她母亲喜欢的一座庄园，前去避暑，缅怀母亲的，霍三公子去安阳干什么？”

        谢宁皱眉说：“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霍家三公子霍慎微不走文武路，是从商的。

        行走四方属于正常。

        但那么巧永嘉郡主在哪他就在哪，怎么不是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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