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宜月宽大衣袖高高抬起,里面露出的月白中衣袖子,边缘竟然已经磨损出毛边了!
王夫人心里打了个突,又将陈宜月身上冰蓝绣红萼梅花的对襟褙子细细看了一遍,衣料是极上乘的冰纱,绣工也极精致细巧,看上去确实是富贵人家受宠女儿的穿着。
只是,这冰纱的衣料分明是夏季穿的。如今早已立秋了,天气也渐渐凉了,为何还穿着夏季所做的衣服?莫非并没有其他见客的好衣服穿?
眼神扫过陈宜月的腰身,王夫人心里又是一沉,这褙子的腰身分明有些紧了,裙摆似乎也有些短了。整套衣裙,都不甚合身。
高门显贵之家,最注重细节,若真是受宠的庶女,怎么会在秋天穿夏天的衫裙,而且衣裙竟还不合身?
只有一个解释,陈宜月,在陈家根本不受宠!难怪中衣的袖子都会磨成那样!别说是小姐,便是稍微体面些的丫鬟,也不会穿这种破衣衫!
王夫人又想起之前打探到的信息,在心中暗暗点点头。
陈宜月毕竟是二房的庶女,过到大房来,本就是寄人篱下。众人都说周氏极疼爱陈宜月,现在看来,完全都是周氏会做戏罢了!
王夫人又气又怒,这次过来,本来就是为了讨好陈莲。陈宜月如此不受大房待见,在陈莲面前又能说上什么话?
想必是陈家趁此机会打发掉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罢了!
陈宜月看到王夫人的眼神滑过她的、袖口之后,便不动声色的用外面的大袖遮住残破的中衣。
见王夫人目光闪烁,若有所思,知道王夫人定然起了疑心。脸上笑得更加柔顺恭敬,几乎有几分谄媚了:“夫人请用茶。”
王夫人看着陈宜月的笑脸,心中更是烦躁,若不是不受宠的庶女,为何会有这种阿谀谄媚的笑容?想必是平时做小伏低做惯了。
当下只淡淡接过茶,放在嘴边略饮了一口,夸了句“果然好茶艺。”便放下了茶盏。
陈宜薇在旁边看着,心中暗暗幸灾乐祸。
陈宜月本来是想在王夫人面前露一手长长脸,结果人家王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之后,脸色就冷淡下来了。
想必是那娇娇弱弱狐媚风骚的样子让王夫人不喜罢?
于是笑道:“今日托王夫人的福,让我们都能尝尝大姐姐的茶艺。平日里,大姐姐可是没有闲功夫斟茶给我们吃呢!”
王夫人见陈宜薇一身大红鸟兽纹的轻纱阑衫,生的白净甜美,谈吐活泼,心中便微微一动,随口问道:“那你大姐姐平日都忙什么呢?”
陈宜薇正要讽刺几句,陈宜月忙笑着接道:“夫人,月儿闲来无非是做些针线罢了。”
陈宜薇撇嘴笑道:“可不是!大姐姐虽是千金小姐,平日里倒比针线上的人还要忙些!”
其实陈宜薇是在讽刺陈宜月为了讨好陈宜宁和周氏,将周郁菁出嫁前的绣活都揽过来做。听在王夫人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意思。
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平日了都忙着做针线,比针线上的人还要忙。陈家大概就拿陈宜月当绣娘在使罢?
不只是不受宠,简直就是陈家大房的眼中钉罢?
陈宜月脸上微微露出点尴尬的神情,笑着道:“夫人,月儿自来不如五妹妹手巧。所以只好多勤勉些。您瞧五妹妹腕子上的手串,是妹妹亲手串的呢!我瞧着比外面首饰铺子里做的还好!”
见陈宜月提到自己手腕上的珍珠手串,陈宜薇十分得意,忙抬起手扬起手腕给王夫人看,道:“父亲知道我喜欢东珠,特意命人找来一些给我拿着顽,我瞧着这些珠子倒还好,就拿来串了手串。”
王夫人盯着陈宜薇手腕上套着的三串珍珠手串,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
那手串上的珍珠都一般大小,颗颗都有紫葡萄那么大,圆润洁白,珠光柔和而璀璨,真真是极品。
这么大的珠子,成色又如此之好,便是高门贵女,一般也只得几颗镶在钗环戒指上罢了,陈家的五小姐却只拿这些来“顽”而已,随随便便在腕子上一挂就是三串。
陈家竟富贵至此!想必这个五小姐也是极受宠的罢?
王夫人盯着陈宜薇瞧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她更顺眼。
大家坐着说了一会子话,便有妈妈过来请午膳了。
陈老太太和周氏带着王夫人走在前面,陈宜宁也先随了管事妈妈过去打点。陈宜月和陈宜薇带着丫鬟落在后面。
刚走出屋子,陈宜宁突然小声低呼道:“哎呀!我的衫子!”
众人一瞧,她冰蓝色的褙子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一大坨枣泥。秋菊忙拿了帕子过去帮她擦。
那枣泥是暗红色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一大片污渍,在浅蓝的褙子上显得格外刺眼。
陈宜月瞧着王夫人等走得有些远了,便笑着对陈宜薇道:“妹妹,你的凝香阁离这里近,把你的衣衫借给我穿一会子可好?你那件银霓红细云锦的广绫合欢襦,我穿着想必也是好的。”
周氏和陈宜宁待陈宜月亲厚,弄得她一个庶出的庶出,在府里倒比陈宜薇这个正头主子更有体面,陈宜薇早就瞧陈宜月不顺眼了。
只是这陈宜月惯会做戏,见了她脸上总带着三分笑,叫她想发作她一顿都找不到借口。
今日见陈宜月求她,陈宜薇心中舒坦得不得了。笑着讽刺道:“夫人待你如亲生女儿,你的衫裙我瞧着比二姐姐还好呢!向我借衣服,不怕寒酸么?”
陈宜月忙笑道:“妹妹说笑了,谁不知妹妹是父亲的心头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顽的都往凝香阁送呢!妹妹的好多衣衫,我瞧着都眼馋呢!”
陈宜薇性子鲁直骄纵,人倒并不是太坏,听了陈宜月服软的话,只觉得每个毛孔都熨帖,吩咐丫鬟道:“你去跟老太太和夫人禀一声,就说我和月姐姐晚点来。”
说着,便带着陈宜月到了凝香阁。陈宜薇为了炫耀,把自己最华丽的衣衫都拿了出来,铺了一床让陈宜月随便挑。
陈宜月挑了件银红浅绣芙蓉的合欢广袖襦裙,又殷勤的夸赞了陈宜薇屋里的摆设和装饰,方和陈宜薇说笑着回到花厅用膳。
二人回到花厅,丫鬟婆子们正在传菜。陈宜薇告了个罪,便大喇喇的坐了下来。陈宜月却和丫鬟一起传膳布菜,忙的不亦乐乎。
陈宜宁见了心中暗暗奇怪。月姐姐大概是想在王夫人面前好好表现表现罢?那虽巡盐御史是朝廷重臣,家中也颇有钱财。但毕竟远在江南,嫁的又是庶子,将来若在婆家受了气,想找娘家撑腰都不能够。算不得是顶好的亲事。月姐姐为何如此上赶着要讨王夫人欢心呢?
王夫人见了陈宜月的表现,心中更认定了陈宜月在陈家地位低下,堂堂一个主子,竟要跟丫鬟们做一样的事。
周氏笑着问了句:“月儿,身上的衣衫怎的换了?”
陈宜月轻笑道:“方才吃茶时不小心弄脏了,便换了一件。”
吃过饭,又奉了餐后甜茶饮了一会子,陈老太太有些乏了,便让姚妈妈搀着她回屋歇觉,叫周氏带了王夫人自去戏园子里看小戏。
周氏带着陈宜宁和王夫人走在前面。
王夫人正跟周氏闲话,听见后面陈宜月小声对陈宜薇道:“妹妹,你这件芙蓉襦裙上的刺绣真好看,是请的珍绣坊的绣娘绣的吗?”
陈宜薇傲然道:“你倒好眼力,这是爹爹特意请了珍绣坊的头牌绣娘为我绣的。这花样,整个京都,也就我这一件才有。还没上身呢,倒给你先穿上了。”
王夫人微微扭过头去,只见陈宜月抚着自己身上那件合欢广袖襦裙,满脸的艳羡不已。
敢情身上这件银红绣芙蓉的襦裙又是借的!王夫人在心中冷笑一声,顺势瞟了一眼那襦裙,腰身有些紧,裙摆也有些短。跟先前穿的那件冰蓝纱衣大小差不多。
果然,陈宜薇才是陈府真正得宠的庶女,陈宜月的几身好衣服都是借的陈宜薇的!
王夫人回过头去和周氏说话,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看戏的时候便对周氏道:“陈夫人,我瞧着你们家五小姐倒不错。性子活泼爽利,我是极喜欢的。”
周氏明白王夫人没看上陈宜月,看上了陈宜薇。倒有几分惊喜,她本来是不舍得把陈宜月外嫁的,可是毕竟拗不过陈老太太的意思。如今王夫人主动提出要定陈宜薇,自然是愿意的。
忙笑道:“只要老太太同意,我自然是没话说的。”
陈宜薇平日高傲,一年之中给她请安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把她远嫁了,正好也煞煞谢姨娘的威风。
看过了戏,二人去见了陈老太太,把王夫人的意思说了,陈老太太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她素来瞧不上谢姨娘妖妖娆娆的狐媚样子,陈宜薇不过一个庶女,早点打发出去倒省心。
陈宜薇的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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