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拖着精疲力尽的身躯，脚步踉跄地朝着彪子家奔去。

        他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股子血腥味仿佛在身后拖出了一条无形的尾巴，随时可能引来其他野兽。

        他不敢回家，怕这么晚让爹娘担心，此刻只能求助于好兄弟。

        “彪子，彪子！搁家呢不？”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与急切，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屋里，昏黄的煤油灯晃了晃，随即传来彪子老爹的声音：“谁啊？是东子不？”

        “嗯啊，颜叔，我喊彪子帮帮忙，从山下拉了点东西回来。” 张卫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哦哦，等会啊，那犊子估计睡着了。” 彪子爹一边说着，一边举着煤油灯朝西屋走去。

        西屋里，彪子正做着美梦，在梦里他骑着自行车到县里人民公园跟一个姑娘约会。

        他正努力地想亲到姑娘的樱桃小嘴，姑娘却一直用纤纤玉手挡着他的脸，他满脸猥琐，嘴里的哈喇子都流到了枕头上。

        彪子爹走到炕边，啪啪啪，轻轻扇了几下儿子的脸。

        “兔崽子，东子来喊你帮忙了，别睡了！喂！”

        啪！

        彪子在梦中正蹭着姑娘的手，突然被打醒，骂骂咧咧地坐了起来：“哎呀我草！”

        等看清眼前是老爹，而不是梦中的姑娘，他像泄了气的皮球。

        “打我干哈？”

        “你脸上有个蝇子，东子在外面喊你呢，才几点了睡这么死。”

        老爹说着，不动声色地甩了甩右手，那只手上还沾着儿子的口水，一脸嫌弃。

        彪子穿着衣服走出院子，抬头看了看月亮，嘟囔着：“啥人品啊，几点了你才回来？”

        话刚说到一半，就看到一个黑影斜靠着自家爬犁，晃晃悠悠，还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的头发瞬间支棱了起来。

        “咋了东子？” 他焦急地跑到跟前，一看张卫东胸口血呼啦擦的样子，脸色惨白，赶忙喊起了老爹。

        爷俩扶着张卫东回到屋里，就着煤油灯一看，好家伙，张卫东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棉裤上都是破落的棉花和带着黄泥的脚印。

        “咋了东子？”

        “叔没事，回屯铺道儿上碰了只青皮子。”

        啊？彪子一家三口表情如出一辙，眼睛瞪得老大，嘴里能塞下鸡蛋。

        老太太赶快爬起来从炕柜里拿出紫药水，彪子爹则要生火烧水，彪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咬牙切齿上堂屋翻找起长柄斧子来。

        张卫东心里一暖，缓了缓说道：“叔，婶子别麻烦了，都是皮外伤，青皮子让我干死了。

        彪子你和叔打上火把上去林场的大道，有个三里多地的道边把那青皮子拖回来呗？要不我白遭罪了。”

        “啥玩意？青皮子还让你干死了？这孩子是不是发烧了，来婶子摸摸头。” 老太太扭身抬手摸着张卫东的额头。

        “这也不烧啊，咋滴说胡话了？”

        “哎呀娘你别墨迹了，俺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妈了个巴子敢欺负我兄弟，我看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命长了。” 彪子说着就要往外走。

        彪子刚骂了一句就被自家老爹狠狠地拍了下脖梗子。

        “搁这装个犊子，少给老子妈长妈短的，走走走，拿上火把，咱爷俩去一趟。东子你歇会啊。”

        “彪子！道儿边上还有块牛肥膘，还有我的棉袄，电棒子，记得拿回来！” 东子想起了什么大喊一声。

        彪子爷俩心里也没底，按老爹的分析估么着是谁家的土狗发了狂。

        爷俩一个拿着斧子，一个握着菜刀，彪子出了屯铺本来心里还有点发虚，可是看到老爹手握横刀，威风凛凛，那股子冲天的匪气，心里居然不害怕了，还不忘调侃自己老爹一下。

        “爹，你慢点走，万一还有青皮子呢？”

        “草他姥姥的，瞅你那胆子，畜生怕恶人，咱爷俩上阵父子兵，不是俺吹，来个五条六条的真不当回事儿，你瞅瞅这是啥？”

        彪子看见老爹撩开的土篮子里放着整整齐齐的几颗地雷子，嘴角一咧。

        “凡事得多动脑子，甭管打得过打不过，阵仗上不能输了，还没咋地先矮半头。

        你小子，脾气有了胆子不大，不过有一点好处，脑子能卖个好价钱。”

        彪子听着挺纳闷，“为啥我的脑子能卖好价钱？你的咋了？老了又不老脑子。”

        “为啥？因为你那是新的没用过！”

        “啥人品啊，都啥时候了，还开玩笑。” 彪子嘟囔了一会乐出了声，老爷子也是想宽宽儿子的心。

        俩人边说边走来到了张卫东所说的地方，还没走近就听见了老娃子（乌鸦）的叫声，老头眉头一皱。

        “快点！”

        到跟前一看，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条青皮子的尸体，拿火把一照个头还不小，就是瘦得皮包骨头，嘴里淌着血。

        “妈呀！还真是青皮子！快快快，往回拖，老娃子一叫唤，一会大牲口就该寻着声来了。”

        彪子老爹拿出准备好的麻绳，从旁边砍了几根木头做了个简易的爬犁，彪子则是把周围的手电筒和牛肥膘捡起来。

        看到地上搏斗的痕迹，咕嘟一下咽了咽口水，心里寻思东子真他娘的尿性，还真干死一头狼！

        爷俩拖着爬犁往回走的路上，彪子老爹神色紧张，感觉肩膀头子蹭蹭吹着小凉风，胳膊上的汗毛炸立，他知道这是被啥玩意儿盯上了。他一直让儿子走在前面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彪子，土篮子给俺。”

        彪子爹拿起手里的响雷子在火把点起引线，朝着身后预感的位置丢去。

        咣！铛！

        从火光中隐隐看到一个黑影闪过。

        “走走走！快回家！” 爷俩迈着焦急的步伐朝屯铺赶去。

        这个年代烟花爆竹还没有普及，响雷子就是老百姓自己制作的鞭炮，用矿上和林场里的火药自己按比例调制的，外面裹上一层浆纸或者报纸。

        大东北到过年的时候都爱讨个好彩头，看看谁家的鞭炮又响又亮。

        彪子他爹是远近闻名的能工巧匠，别说响雷子，就是那炸黑瞎子专用的炸子他都会做。

        等爆马花盛开的季节，不少跑山的猎人都来找他买 “炸子”。

        爷俩赶到石门屯的时候，好几家都亮起了煤油灯，估计都是被突然出现的炮声惊醒的。

        爷俩互相一瞅，绕着屯铺外面，溜回了自己家，有些时候，低调点没坏处。

        “爹刚才为啥放炮？有啥玩意是不？” 彪子进了屯铺这才松了口气。

        “嗯，不知道是啥，反正比青皮子个大儿，走吧抓紧回家，明天我得跟杨疯子说一声。

        拉着民兵队上屯铺附近操练操练、整点响动，这帮畜生居然敢来这么近，要翻天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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