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时不语，芝臻便又道：“我正欲去下人房，却见那里已是乱了套。千真万确，是老爷回来了，我听闻消息的时候，老爷的车马刚到府门外！”

        纪思嬛稍稍平复了几分心绪，低头见自己的衣衫虽不华贵，却也算是大方，便站起身来，道：“那便速去看看罢。”

        从她的屋子到大门外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足够她将思绪草草打理一番。比如，记忆里原主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是怎样的举手投足。比如，在原主的眼中，纪老爷和家中每一个人的关系大抵是怎样。

        刚沿着回廊绕过拐角，便迎头撞上了一个小厮，小厮见了她忙道：“是大小姐啊，给大小姐请安。老爷正好让小的去请小姐您去正堂呢。”

        纪思嬛搜寻记忆，很快认出这人乃是纪老爷身边的贴身小厮，小名布谷，为人最是伶俐。虽然明面上地位不高，然而却是老爷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冲对方微微一笑，随即却错开目光，冲旁边的玉蝉使了个眼色。玉蝉当即会意，从袖中出去一块碎银，递了过去。

        布谷一个迟疑，显然不曾想到，那个平素里沉默寡言，不通人情世故的大小姐，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然而与此同时，纪思嬛的声音却含笑着响起，道：“你这些年为纪家尽心极力，随着父亲四处奔波也不曾有半句怨言，明眼人自是都看在眼中的。”顿了顿，道，“旅途风尘仆仆，拿去添置几件衣服罢。”

        她这番话说得极为客气，姿态也放得极低，甚至不像是主子对着下人应有的口吻。布谷虽年轻，但却是极通人情的，一时间自然不敢妄自手下，便只惶恐推辞，“大小姐这话可是折煞小的了！小的为纪家鞠躬尽瘁，乃是本分、本分！”

        纪思嬛依旧是笑，只道：“我意在表达感激，你若是觉得不妥，当做赏赐也可。”

        这话一出，布谷便再无法拒绝：拒绝赏赐，便是拂了主人的面子。更何况，他隐约感到纪思嬛话里分明是有事强求的意思，以布谷圆滑的性子，是不可能拒绝的。

        故而这银子，他不得不收。

        迟疑片刻，便小心接过，道：“那便多谢大小姐了。日后府中有何需事，但请吩咐小的便是。”

        “自然。”纪思嬛“嗯”了一声，眼底隐隐浮现几分黯然，“实不相瞒，平素里我在府中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若没个人帮衬帮衬，心里总归是没有底。”

        布谷闻言，脑子一转，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他虽然常年跟在纪老爷府中外出，但毕竟是下人，对府中的风吹草动极是敏感，后院子的那点猫腻，他听个三分便能全然想明白。

        容氏暗中里对纪思嬛打压的事情，他自然也是听过的，但奔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一直便不曾置喙。

        而纪思嬛方才话中的意思，他却听明白了：她是想让自己将这件事，透露给纪老爷。

        容氏或者纪思嬛，以布谷的身份，并没有在她们之间站队的必要，但他却明白那人钱财替人办事的道理，思忖一下此事于自己也并无利害关系，便当即笑道：“小姐金贵之身，老爷宠还来不及呢，怎会教小姐受半点欺辱？”

        话中之意，便是应下了这件事。

        纪思嬛颔首一笑，迈开步子，随着他朝正堂走去。

        正堂外，远远地就看见容氏那一身鹅黄泥金五彩花卉彩晕锦的缎裳，显然是经过了盛装打扮。她正满脸堆笑着同坐上的纪老爷说着什么，然而对方端着茶碗顿在唇边，却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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