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玉蝉之聪颖,听闻此言,比起对傅青鸿失而复又寻得的喜悦,她却是十分敏感地觉察到了一个问题:面前的这个男子,所知道的内情,怕是比自己所以为的,要多得多。
于是她按压住心中百转千回的思量,看着对方,将话说得格外直接。
“既然如此,便还请劳烦公子替奴婢指一条明路。”她道,神情里不自觉地,又流露出了几分类似于其主的疏离的淡然来。
包孝泉收入眼中,却是漫不经心地摇摇头,道:“请玉蝉姑娘原谅在下,难以从命。”
他这话回答得倒也着实直接,却实在有别于平日里圆滑的作风。玉蝉有些意外,却依旧耐着性子,沉下声音道:“傅大夫于小姐而言,又救命之恩,虽然奴婢愚钝,不知他同太子如今正有着怎样的关联,但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仅是我无法向小姐复命,想来包公子……也是无法向秦王殿下交差的吧?”
听闻此言,包孝泉不禁微扬了眉,转头朝她看过来。
这个女子竟然想到了这一层,还蓄意搬出段天璘来压他,这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了。但意外之余,更多的却是绝对有趣。能遇见一个聪明的女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姑娘说的不错。”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下来,冲她一笑,虽然穿着褴褛且肮脏的短衣,却丝毫也掩盖不住眉宇间流泻而出的,浑然天成的风华。
玉蝉微微敛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包孝泉含笑朝她走来,道:“实不相瞒,在下不愿告诉姑娘傅大夫的去处,绝非刻意刁难。”顿了顿,他在距离玉蝉极近的位置站定,俯下身子,在她耳畔的低声道,“只因……他早已不在那里了。”
玉蝉眉间的痕迹越发深重了几分,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已然站起身来的包孝泉,问:“不在那里了……是何意思?”
包孝泉依旧笑得淡定悠然,“他已经不在泸州城了。”
“你说什么?”玉蝉双目微微睁大,总算明白了那句话真正的含义,“你把他带去了哪里?”
“秘密。”包孝泉眯眼一笑,道,“但请姑娘相信在下,这样的结果,正是傅大夫所愿。若你将此事告诉你家小姐,想来她也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
玉蝉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包孝泉说的并没有错。哪怕自己并不知道傅青鸿和段天璘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显然傅青鸿背叛了对方,如若他还在这泸州城里,此刻的结果必定不会好。
消失,的确是最好的结局。至少人还平安。
这也是小姐所最希望看到的。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不论段天玦正在哪里翻箱倒柜地寻找傅青鸿,自己尽可能地远离那个地方,也是有益无害的。否则一旦受到牵连,必然会连累到纪思嬛以及整个纪家。
原来他打从一开始,就把一切都稳妥地算计好了。
许久,她抬起头来,重新看向面前的男子,道:“这件事……我且信你,只希望殿下能早日给小姐一个交代。”说着她冲对方一个欠身,转身要走。
“姑娘且慢!”然而身后却传来呼唤。
玉蝉驻足回眸,便见包孝泉很快地跟了上来,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模样,道:“在下自知这件事不曾提前同小姐通气,多有怠慢,心中也是颇有愧意。”顿了顿,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玉蝉道,“在下的一点心意,请转交给小姐亲启。在下无能,能帮到小姐的或许不多,但相信这……对小姐而言,一定是一条格外有用的消息。”
说着他后退一步,冲玉蝉做了个十分恭敬的揖,倒是先于她一步,笑眯眯地转身而去。
玉蝉站在原地,盯着手中全无一字的空白信封看了看,及至重新抬起眼来的时候,那道身影早已消失在车水马龙中。
微微皱了眉,她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个捉摸不透的男子……
王氏药铺外,左右的街坊邻居纷纷围在附近,探头探脑地一边往里面看,一边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了?傅大夫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是啊,这些人看着分毫也不面善,这是不找到人不罢休的样子啊!”
“不管怎么回事,还好他人不在,如果知道他在哪里就好了,还能去通个风报个信啊!”
……
围观人群都暗自担心着傅青鸿的安慰,而就在他们目光所聚集的地方,段天玦一身华服,扶手立在药铺大堂的正中间,目光如同两把锐不可当吧匕首,直勾勾地看向一帘之隔,里室的方向。
不出片刻,两名步调统一的下属从里面走出。他们都是经过残酷而严格的训练,才有资格成为太子近身隐卫的,然而此刻他们走到段天玦的面前,却只是面面相觑,露出游移神色。
“怎么回事?”段天玦双眉紧锁,语气颇有些不耐。
“回殿下……”左边那人终是鼓起勇气道,“人……人不见了!”
“都不见了?!”段天玦颇为意外,一瞬间双目睁大,那反问的声音格外低沉,如同一击闷锤生生地敲击在地面,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属下单膝跪地,各自垂下头去,低声道:“都不在了。”
“人呢?!”段天玦忽然微微侧过头去,高声道。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片刻,三道身影已经齐刷刷地出现在了面前,正是这么多日来,一直守在王氏药铺外,形影不离盯梢这里的那三个暗卫。
而此刻,他们也是各自茫然不已,故而一时间只是互相对视,因为太过意外而无法做出回答。
然而就在下一秒钟,只听“噗通”一声,这三人中的一个,便忽然倒在了地上。
因为段天玦手中的长剑,已经在出鞘的那一刻,伴随着凌冽的寒光,瞬息之间取了他的性命。
围观的人群瞬间爆发出惊呼,瞬间散了大半,他们匆忙回到自己的家或者铺子,不仅如此,还紧紧地关上了门。
段天玦对着一切恍若未见,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剩下的两个属下,一言不发,但那目光却仿佛带着力道,泰山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半晌后,他终于开了尊口,却是看似平静地重复了之前的话,“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知道让他真正愤怒的是什么。傅青鸿便也罢了,一个青年男子手脚灵活,一时跟丢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是,他的屋子里还有个重病在床,几乎已经无法行走的师父。段天玦之前之所以让他们前来盯梢,主要的宝也是押在了这个师父上,毕竟在他通过调查早已知道傅青鸿对自己的师父情意非常,纵然出了事,也是断然不会抛下他独子离去的。
然而如今他的确不曾抛下自己的师父,竟是和对方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段天玦怎能不雷霆震怒?
余下的那两个下属身形微微抖了抖,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段天玦面色越发阴沉了几分,再度扬起手中的长剑,刚要落下,便见一个属下从里内匆匆出来,走到近前,低声道:“公子,属下在房梁找到了有人走动的痕迹,似乎有人是从那里进出过。”
他话说到这里,旁边跪着的一个暗卫忽然灵光一闪道:“属下、属下大抵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他把前些时的某一日,一个因为昏迷而被担架抬进药铺的女子。当时他们并不是不曾留心过,只是,在诊病过后,那女子的的确确也是亲自走了出来,这是他们都清清楚楚看见的,故而便也没有再作怀疑。
然而这个时候他回想起来,才忽然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女子的确还是之前的那个女子,被掉宝的,是抬着担架的那两个随从之一。让师父和随从之一互换身份,随着他们一道而出。虽然他腿脚不便,步履阑珊,然而有担架的遮掩,倒也显得不那么明显。
更重要的事,那个时候,他们的注意力几乎全在女子身上了,正因如此,才造成了对周围情况的疏漏。
他说完这些,最后从屋内走出的那名暗卫便接口道:“公子,和那老头掉包的人,能如此娴熟的飞檐走壁,在属下看来,怕也不是寻常人等。多半同属下们一样,也是豢养训练而成的专门的暗卫。”
话听到这里,段天玦豁然警觉起来。
他眯起眼,转头看向那说话的暗卫,然而却又并不是真正地再看他,目光隐隐飘远,在思考着什么。
暗卫并不是什么人都养得起,也有必要去养的。那么是谁在背后做着手脚,似乎在明显不过了。
将前因后果捋了捋,段天玦忽然笑了起来。
自己这个弟弟,果然是越大越不省心,如今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原本在段天玦看来,这场关于纪家的角逐落得个分庭抗礼的结局,也算是告一段落。然而如今,他忽然改变了注意,他要赢,要彻彻底底地把这个不听话的弟弟,打到无法翻身!
见自家主子毫无征兆地笑起来,属下们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做声。
“走罢。”段天玦小罢之后忽然道。举步径自走出些许距离,又忽然站住脚步,没有回头,单是对着面前街道上的景致,缓缓地道,“你们知道,我从来不问原因。事情办砸了就是办砸了,该如何,你们心里清楚。”
暗卫忽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扭头,将目光定格在了那两个盯梢的暗卫身上。
二人面面相觑,各自无言地沉默了许久。终于拔出暗藏在腰间的短刀,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将刀柄没入了自己的腹部。
听见沉闷的身体倒地声,段天玦这才重新迈出了自己的脚步。
“把尸体带回去。”他淡淡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大步走入了面前涌动的人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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