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有几家米店?”
黄权被牟定河说的话,说的有些心里发慌。
他经历了夺嫡之争,又暗中谋划了宫中一切。为的可不是遗臭万年,就算遗臭万年,他更不想迁都难逃……就算被人追在屁股后面南逃,也好过找棵歪脖子树挂上去吧?
总之,北方糜烂,黄权已经有了答案。这江南一行,算是彻底让黄权心凉了半截。
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好好活着,最好能当个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昏君。
可按如今这态势发展,黄权有可能还是一个末代皇帝,搞不好小命不保!
这哪行?
所以黄权心里发慌,还不是一点点慌。
三千锦被翻红浪,最终极目标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啊!
“十几家吧。都一样。”
此刻的牟定河看着客栈楼下大厅中,其他桌子上剩的菜,他的双眼开始发光。
碍于黄权主仆二人在场,以及他自负读书人身份……
黄权觉得牟定河似乎要下去抢别人的饭菜了。
一挥手,黄权又让店家准备了一桌,这一次直接装盒,送到牟府。
直到此时,牟定河才终于红着脸,扭扭捏捏,安安静静的坐在了黄权对面。
“都一样?你是说全城米店都是一个掌柜的?”
郑千户也坐不住了,看着黄权有些阴沉着脸,他急忙继续追问牟定河。
牟定河斜着眼看了一下郑千户。
“不仅仅是米店,所有的钱庄当铺赌档风月场所,大型的酒家,左右市坊,哪一家躲得过去?”
牟定河无聊的很,可他眼睛中的升起的怒火,却瞒不过黄权的观察。
“那么,牟公子的意见呢?”
垄断?
黄权脑子里瞬间响起这个词来。
别说古代了,就是千百年后的黄权原来来的那个世界历史里。有一座算一座,所有的小县城,真正的人上人,也就那百来个,无一不绑着官身。
何解?
无解。
这是人性使然,无非看看是不是有人把手捞的太长。
牟定河被黄权一问,立着的身子,好似被噎住了一般,脸涨的通红,嘴唇哆哆嗦嗦的想要说什么。
黄权鼓励般的继续望向他。
“不知道……”
气球终于泄了气,牟定河通红的眼睛,低垂下来。
“你知道!”
莫名的黄权,猛地站起身子。
“但是你不敢说!对不对!”
霍的一下,郑千户和牟定河被黄权突然爆发的气势一震,也慌不迭的站了起来。
牟定河倔强的直直的和黄权对视。
郑千户焦急中,满头大汗。
黄权看着牟定河眼神深处,缩了缩眼眶。
“所以,你还是要打算北上?”
扯了扯嘴角,黄权坐下来。又下压了自己手掌一下,示意都坐下。
“非去不可!”
牟定河咬着腮帮子,说的也是咬牙切齿,声音却偏偏不大。
黄权再一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也许我现在杀了你,再检举揭发一下媚香楼……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北方?
一个普通读书人执意要北上,那里有什么?
告御状吗?可能吗?
那么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可能!
牟定河要去加入那群正在北方数省流窜的暴徒流民们!
一群大肆呼喝要让黄权脑袋搬家,屁股挪开让出龙椅的贼匪!
“你!你……”
牟定河抬手一指黄权,气的浑身哆嗦。
黄权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想让我不这样做,也可以。你接下来,需要完全听命于我。这不是和你在商量。”
能让一个自小寒门子弟出身的牟定河,自小接受圣人规训,自小接受君臣佐使礼仪纲常的书生秀才……也生出了再造一个乾坤的坚定信念,黄权心里不苦才怪。
也不怪黄权心凉了。
“哼!想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你凭什么?!”
颤抖着嘴唇,牟定河双眼之中,布满疯狂、嘲笑、质疑和……痛苦。
黄权也被牟定河的气势所染,一时之间不再废话。
“啪啪!”
黄权在牟定河惊讶注视中,双手伸出客栈窗外,奇怪的拍了两下。
二楼客栈窗外,大街上。
已经出现了十几个米店伙计家丁打手仆人之类的凶神恶煞之人,正堂而皇之的,在一众围观群众或愤怒或冷笑或明明害怕又瑟瑟缩缩使劲看热闹的群众围观下,将之前闹事吵闹的年轻人,围在中间一顿拳打脚踢。
“他快死了……”
是牟定河,他也凑到了窗前,陪着黄权一起往窗外看。
“真的会直接被当街打死吗?”
“只因为他说出了不公?”
“为什么所有人都只是围观,没有一人仗义执言?”
“府衙当差的呢?”
黄权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牟定河。
牟定河看了看黄权,欲言又止,眼睛里这一次是讥讽。
被一个迂腐的穷酸秀才讥讽,黄权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此朝传承已过二百五十年,早已千疮百孔,满身沉疴旧疾,外表上还满满爬满吸血吃肉的寄生虫。
黄权哪怕是当今天子,也感觉到救无可救,无可奈何。
“你明明知道说出来,会面对的是什么。干嘛还要傻傻的梗着脖子说出来?”
楼底下,暗中出现的几个黄权内卫,三拳两脚彻底打趴了一众米店打手。救完人,瞬间分头钻入人群,一哄而散。
黄权邀请牟定河,继续回到桌前。
“不说出来,怎么会有更多人知道?”
一句反问,让黄权叹口气。
向店家要了一壶黄酒,一碟下酒菜,二人相顾无言。
“你不怕你老娘受你拖累?”
还是黄权没忍住,再次挑起话题。
“哈哈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牟定河不知,坐在他对面的,还真真的就是当今刚刚登基的新皇帝。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一口酒,被牟定河仰头灌下。
“痛快!”
牟定河自己咂了咂嘴,一点也不客气,又给自己酒碗中,再次满上。
黄权一句话不说,心里狠狠一纠!
这牟定河是铁了心要反他啊!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告辞了!”
牟定河起身抱拳就要离开。
黄权低着头,手里把玩着酒碗边沿,他一口酒未喝。
郑千户冷着脸,伸出一只手,拦在牟定河面前。
“我让你听我的话,这不是在和你商量。”
黄权终于举起酒碗,猛地从窗户中扔到了大街上。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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