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梦到了那场车祸。

        突然横冲出来的私家车，狠狠撞上了她的车子，迎面开来的货车早已来不及踩刹车……

        花花绿绿的世界，变成了血红的一片。

        她被卡在座位里动弹不得，四周的尖叫惊呼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血从自己身体里流失的声音。

        “呜……”

        小孩子的哭声，好像一支强心剂，将她拉出那个梦。

        她皱了皱眉头，费力地睁开眼睛。

        四周不再是车祸现场，而是灰蒙蒙的一片，一个满脸是泥巴的小姑娘，正坐在她旁边惨兮兮地哭着。

        就在她醒的那瞬，一直盘踞在她心口上的一抹蓝色，又慢慢钻进她的小包包里。

        “哭得真丑。”她抬手，擦了擦小姑娘的小脸。

        清醒后，她才发现自己背靠一棵大树，这棵树又粗又壮，看样子树龄过百，树根有一部分暴露出来，下面的泥土松弛被洪水冲出个坑，可错综复杂的树根仍稳稳扎在那，刚好形成一小道屏障，替她挡住了头顶砸下来的石头。

        要不是有它挡着，自己可能真就滚下去了。

        她拍了拍树杆，“谢谢你。”

        再看两边才发现，这里已是一片狼藉，看不出本来郁郁葱葱的模样。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雨还是淋淋沥沥下个不停，好在头顶树根遮住不少。

        小姑娘就这样守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一定被吓坏了。

        夏微凉撑着坐起来，右腿疼得厉害，她撸起裤管，看到一条二十几公分长的伤口。

        没敢让小姑娘看，她赶紧把裤子又放下。

        “啊，伞呢？”

        她急得想要去找，这时，小金子的小手扯了扯她，把背篓拖过来，里面装着那捆油纸伞。

        看看伞，再看看小姑娘，夏微凉突然抱住她，直到此刻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会走是不可能了，对讲早就摔没了，手机又没信号，只能安心在这等救援，不过幸好，山上暂时消停了。

        她脱下身上的雨衣，撑着一只脚站起来搭在支棱出来的树根上，刚好架起来可以遮雨。

        做好这一切，她就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屁股坐下来，脸色白得吓人。

        看一眼可怜巴巴的小姑娘，她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小脑袋，“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还要带你去找妈妈呢……我们都会没事的。”

        兴许是这句话安慰到了她，小姑娘安静下来。

        “饿不饿？”

        小姑娘不说话。

        夏微凉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摸索半天，摸到一瓶水，还有两块巧克力。

        先把水给小金子，她是真的渴了，喝了大半瓶。

        她又看眼一直跟在身边的小黑，用树叶盛着也给它倒了点水。

        又把一块巧克力掰成两半，大块的递给小姑娘，“吃吧。”

        小金子伸出脏脏的小手，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甜甜的，眼睛也跟着变亮。

        可也只吃了一口就没再吃，而是要往兜里塞。

        夏微凉拦住她：“为什么不吃？”

        小金子不说话，看她一眼又默默低下头。

        盯着小姑娘，她问：“你……想带回去给妈妈吃？”

        小金子将头埋得更低了。

        夏微凉鼻头有点酸，抬手揉着她的小脑袋，又从包里拿出一块，“看，你妈妈的在这呢。”

        小金子一看，虽然没什么表情，可大眼睛里满是喜悦。

        “快吃吧。”

        小姑娘这才一口一口吃干净。

        看着小姑娘乖巧的样子，夏微凉突然在想，就算，她真的死在这了，能救活这么个孩子，似乎，也值。

        她从未想过有关生命的意义，这种高大上的问题。

        但，也就有那么一瞬间，兴许就悟了。

        无外乎“值得”二字。

        夏微凉实在是太累了，她靠在树根底下，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一阵阵冷风钻进身体里，她冷得直打寒颤，可过一会全身又像火烧似的，就这么一冷一热，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眼皮越来越重。

        可她知道，这会不能睡。

        小金子就缩在她旁边，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生怕她会消失似的。

        夏微凉努力保持清醒，有一搭无一搭的跟小姑娘聊天，最后说的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我其实有怨过，既然是你，为什么之前没有站出来？就算……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能理解，可你、你护我一次又能怎样？”

        “当我发现他不是之前那个人时，我……我真的很开心……”

        “我不在乎谁是我的父母，他们只负责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怎么活，活成什么样，我说了算。”

        “小金子，天是不是黑了？”

        “真的好黑……也好冷……”

        耳边是雨声，夹杂着小姑娘的哭声。

        可她无论怎样努力都睁不开眼，于是，她想，就这么睡一会吧。

        睡一会就好。

        ——

        “微凉！”

        “娘娘！”

        “夏微凉！”

        “姐，你在哪啊？你别吓我们啊……”

        雨终于停了。

        天蒙蒙亮，山上传来呼叫声。

        小金子第一个醒来，她挺起小身子，仔细听了听，确定是有人来救她们了，赶紧去摇夏微凉。

        可任她怎么摇她都没反应，小金子急得又哭了。

        呼叫的声音，开始偏离。

        小金子急得不行，一边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一边使劲去拽夏微凉。

        “呜……呜……”

        小金子只是哭，可最终，头顶的声音还是消失了。

        小金子哭着爬到她身边，拉起她的胳膊环住自己，就像小时候妈妈抱着自己那样，“呜……妈……呜妈……妈妈……”

        她的声音很小，又轻又细，最后越哭越大声，“呜……妈妈！”

        原本昏迷的人，皱皱眉头，隐约听到了什么，好像又没听清，她睁开眼睛，暗沉的天空，乌云黑压压的。

        她怔怔地看着，然后吃力地抬起手，透过指缝看向天空，“小金子，你看，雨停了……”

        那只手再也撑不住，就要落下……

        突然，被人一把握住！

        意识再次消失前，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英俊，帅气，可也焦急，恐慌。

        她笑了，能梦到他可真好啊。

        “找到了！”

        “在这里！”

        “快点快点，小金子也找到了！”

        四周慌乱，人仰马翻，可这些都不能打扰她做个好梦。

        一个有他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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