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沈祯，眼底几分嫉妒半真半假，“这孩子什么时候能这般粘着我这个亲舅舅？”

        沈祯微笑：“熟悉了就会了。”

        “希望……我平日也会多看看孩子的。”沈逸点头说着，又问沈祯：“你是何时和霍三公子交情这么好的？”

        好到霍慎微帮她隐瞒一切，养了接近三年的孩子。

        而且沈逸觉得霍慎微和沈祯之间的交情……比他和沈祯这对亲兄妹的情分要深的多。

        一个顾靖渊让沈祯痴缠爱怜，为他生了孩子、名声扫地也要嫁给他。

        又来一个霍慎微比他还与沈祯兄妹情深。

        沈逸自己这个最常伴在沈祯身边的人，反倒不知被排到多少位，心里便生出几分不甘，也生出几分好奇来。

        沈祯浅笑着说：“去外祖母家省亲几次，觉得投缘，就慢慢有了交情。”

        这个回答让沈逸皱了皱眉，并不怎么满意。

        还要再问时，沈瑶马车边上的护卫前来叫他，说沈瑶身子有些不适，请大公子去瞧瞧。

        沈逸只得放慢坐骑速度，让沈祯的马车前行。

        等他靠到沈瑶的马车边上时，眼底浮起几分不耐之色，但面容还端着温和。

        他倾身低头看着沈瑶，语带关怀：“怎么了？”

        “大哥觉得呢？”

        沈瑶幽幽地看着他。

        她闷了一阵子之后实在是坐不住，心烦至极，便叫人去叫了沈逸过来！

        沈逸只与她目光一对便知道，她哪是身体不舒服？她是心里不舒服。

        他耐着性子哄劝道：“忍耐些，晚上回府我去看你。”

        沈逸说话的声音很低很低，只让沈瑶以及车内伺候的崔嬷嬷听到。

        沈瑶看了沈逸好一会儿，不太甘愿却也抿唇点头了。

        ……

        展颜被霍慎微带着，笑声阵阵。

        周围风清景美，空气清新。

        沈祯转动着团扇扇柄，回想着沈逸刚才的那个问题——是怎么和霍慎微交情那么好的？

        她的回答当然是随口敷衍沈逸。

        霍慎微小时候在霍家十分没有存在感。

        沈祯前去外祖母家省亲的时候，也只知道有这样一个庶出的表哥，几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两人有深入交流，还是沈祯母亲去世那一年。

        那一年沈祯十岁，骤然失去母亲悲伤至极，夜间难以安眠，便只带着采薇出了落凤阁，一个人到花园去。

        秋日的夜风冷的渗人。

        小小年纪的沈祯坐在花园的亭子里。

        她想起白日里青阳外祖母和舅舅们向父亲责问，为何没照顾好她的母亲，让母亲年纪轻轻香消玉殒……

        想着母亲躺在冷冰冰的棺木之中，再也不会笑着唤她一声祯儿……

        想着白日里听到外祖母做下决定，要带她到东陵照看，从此也要远离父亲和兄长……

        她极度悲伤之下更添彷徨和害怕，眼泪大滴大滴往下砸，就要失声痛哭之时，却听到另外一道压抑哭声。

        那是个少年的声音。

        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并不好听。

        但那哭声却是将沈祯的哭泣逼了回去。

        后来回想起那晚的事情，沈祯都觉得自己胆大包天——她竟敢就只带着采薇，两个小姑娘在花园里寻找哭泣的少年。

        那哭泣的少年就是霍慎微。

        他躲在假山石林之间哭的眼眶红肿，抱着一个铜盆，里面烧着纸钱。

        沈祯的出现让他完全惊住，慌乱无措之下，眼眶里集聚的泪水刷啦啦往下掉，却是吓得不知作何反应。

        采薇提起灯笼，两人相互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尴尬了一阵子之后，生疏地说了几句话。

        原来那一日是霍慎微母亲的祭日。

        他的母亲是大舅舅的妾室，在世的时候身份尴尬，死的时候冷冷清清，死了多年，也不会有人记得她的祭日。

        而霍慎微作为儿子，只能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孤单又可怜地为母亲烧一些纸钱来祭奠她。

        那一晚的事情，成了两人的小秘密。

        因为都失去了母亲，还都曾在深夜为母亲和未来哭泣过，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之后霍慎微在京城的那段时间，和沈祯的接触就多了。

        后来霍慎微随着青阳大长公主回去东陵，两人也会书信往来。

        霍慎微在霍家的处境和他的妾室母亲一样尴尬，无人过问。

        随着年龄渐长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便选择从商。

        只是年少单纯，上当受骗。

        不但没有赚到金银、还赔上本钱，欠下了别人的印子钱。

        是沈祯帮他。

        解决了那第一次栽的大跟头之后，沈祯又为霍慎微重新筹集了本金。

        霍慎微吃一堑长一智，汲取教训。

        而后数年，越来越稳妥，再到今日。

        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下，采薇率先下车，伸手准备扶持沈祯：“小姐。”

        沈祯从回忆之中抽身而出，握着采薇的手下车时，霍慎微已经抱着展颜站在寺前石碑处等候了。

        沈逸站在霍慎微身边，笑着引展颜到他怀中去。

        展颜怯怯地笑着，小脸贴在霍慎微的颈窝摇着头。

        沈逸便收了手，与孩子说回头给她准备小礼物。

        沈祯走到霍慎微和沈逸身边，等了片刻，沈瑶才从马车上下来，脸白唇也白，瞧着像是没休息好，有些憔悴。

        沈祯并不与她摆什么姐妹情深姿态，淡淡说了声“走吧”，便拾阶而上，往寺庙之中去了。

        霍慎微抱着孩子陪在一边。

        沈逸想跟上去，又看沈瑶那脸上不怎么好看的神色，到底是没跟上去，走到沈瑶身边低声说：“听话些，有什么回去再说，嗯？”

        沈瑶微噘着嘴点了点头。

        一行人顺着台阶，便进到了相国寺内。

        这相国寺是京城香火最为鼎盛的寺庙，善男信女极多。

        按着祈福惯例，沈逸带沈祯和沈瑶到大殿上香叩拜、添香火钱。

        住持大师知道他们的身份，带着一个寺中长老一直陪在一侧。

        姐妹二人跪在佛前蒲团之上，沈瑶望着那慈眉善目的佛祖，拈香闭眼，心中默念：只求与哥哥相亲相爱，生死不离。

        沈祯跪在另外一边的蒲团上，上香叩拜却早已冷心冷情。

        如果神佛真的能保佑信徒，那她前世就不会那么凄惨。

        这一回她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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