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外之意，你们西曲内部散乱，连保密工作都做不好。

        “哈哈哈。”独孤信浑厚的笑声响起，打破僵持的局面，在韩卿安以为他甘心吃瘪的时候，又听他别有用心道：“天宿人才济济，如若天宿陛下愿意与我国人才交流，再好不过了。”

        从头到尾未发一词的韩卿元猛地抬头，看向皓德帝。

        曾经作为他后盾的陆家，如今却是足以拖他入深渊的魔爪。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的是，皓德帝醒来后不曾召见他，那他和徐丘明谋划的事是否早已被知晓。

        韩卿尘一副坐观上壁的姿态，将宴会上众人神色收入目下。

        长孙泓自宴会开始就闭塞耳目，只顾吃吃喝喝，即便被人挑拨，也嘻嘻哈哈糊弄过去。

        而韩卿安放下酒杯还想说什么，独孤信已经自顾自坐下，不予理会 ，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也就过去了。

        宴会不过半，皓德帝便又在一群人簇拥下离开，着令太子招待好使臣。

        皇帝不在，宴会气氛变得轻松多了。

        众人心思也开始活络开来，但鉴于叶泽之事，除了韩卿元为了避免礼数不周，时不时说几句外，几乎没有人主动与西曲使臣攀谈。

        无论哪国的宴会，都不过觥筹交错、歌舞乐起，再添点新意的，也不过舞文弄墨、舞刀弄枪，长孙泓丝毫没有兴致在这里听他们说笑。

        这些日被拘在天宿皇宫里，耳目塞听，反倒想通了很多事。

        张栋之死绝非被劫财，这点他心知肚明，但他仍配合韩卿尘，写了书信发回怀渊，是因为他更清楚的是，张栋是长孙治的人。

        此番随他出使，张栋的目的，一是监视他，二则方便在天宿杀了他再嫁祸天宿，这倒是他胞兄能使出的手段。

        好不容易到了散席，为了避免在正门和其他人碰面，长孙泓快速地溜到了偏殿，只是半只脚还没跨出门去，就被一个不识趣地叫住。

        “哟，这不是堂堂怀渊五殿下吗？近来可好，一直没在鸿胪寺里碰着面，我还以为你早就回怀渊了呢，没想到今晚能在天宿皇宫里见着你，真是稀奇。”

        叶铭笑得肆无忌惮。

        长孙泓压抑住要直接给这个蠢货一拳的冲动，那头独孤信已经走了过来。

        两人相互见礼，什么话都没说，独孤信背过身对叶铭说道：“殿下，该回去了。”

        虽然极为不愿，叶铭还是乖乖和独孤信又绕到正门那边去，只是他在拐角时，回头对长孙泓挑眉，轻视意味十足。

        藏在袖中的拳头紧握，指甲嵌入肉里不觉得疼。

        “嘭”的一声，长孙泓忽然出拳砸在一旁门框上。

        “这就沉不住气了。”

        韩卿尘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长孙泓有些惊讶地转过身去，即便方才处在风卷浪尖，他也没见这个堂兄慌乱过。

        他突然有些好奇，韩卿尘究竟想要什么。

        立了煊赫战功却将兵权如数上缴，归来至今除了金银珠玉的赏赐，并未在朝中领职。

        如果说这个堂兄无欲无求、甘为人臣，长孙泓是万万不信的。

        难道……是他撺掇着陆清文通敌并犯下这一系列事的？

        长孙泓心中揣测，好在韩卿尘并不在意他在想什么，若是让他知道那乱七八糟的猜想，定会将长孙泓的脑子掰开来，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韩卿尘的手抚上被砸出裂缝的门框，论武功，长孙泓应该不在长孙治之下才是。

        长孙泓回过神，语中愠怒：“这就是你说的护我在天宿境内安全，这和囚禁有何区别！”

        意识到自己失态，长孙泓压低了声音，又别过脸去，俨然一副受了委屈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韩卿尘背在身后的右手轻抬，卫羽收到指令，立马上前，状若不平道：“五殿下未免也太黑白不分，将王爷的好心当做了驴肝肺。且不说让您留在宫中做客的是陛下，王爷处在何种境地，别人不知，您同样不受宠，难道不能感同身受吗？”

        担心卫羽自由发挥会失控，韩卿尘甩了个眼刀子过去，卫羽呛了口水，卫枫接过话。

        他正经道：“五殿下不知，张栋虽死，但怀渊太子欲除你，不可能单单安排了张栋一人。

        您在皇宫的这些日子里，王爷已经将怀渊太子在天都城内安排的暗桩爪牙拔除。”

        听罢，长孙泓有些尴尬，因为叶铭的干扰，自己方才语气是有些不善，他突然岔开话题，有些拘谨地问：“凝……晏姑娘近来……怎么样了？”

        “凝之是本王师妹，本王希望她此生顺遂安乐，长孙泓，你能许她一世安康吗？”韩卿尘反问道。

        长孙泓沉默不语，就算他甘为人后，长孙治也不可能放任他做一方闲王，看似朴素的愿望，对身陷皇权斗争中心的他而言，无法承诺。

        或许一见钟情的美好，终如昙花一现般短暂，最后消散。

        “准备一下，过两日就回怀渊去吧。”

        韩卿尘也不逼他回答，留下一句话后也从偏殿离开。

        “为什么帮我？”长孙泓叫住韩卿尘。

        他指的是韩卿尘帮他拔掉长孙治在天都爪牙的事，韩卿尘既然能拔除这些爪牙，定也有证据能证明这些人与长孙治的关系。

        如此一来，即便他在天都被刺杀，也能撇清和天宿的关系。

        依他父皇的脾性，就算不立马废了长孙治的太子之位，也会生出易储之心。这对于天宿而言，是好事，所以韩卿尘本来可以什么都不做。

        “等时候到了，你自会知道。”

        即便偏殿少有人来，但宫中到处都有眼线，韩卿尘不再多留。

        夜深了，东宫主殿里依旧燃着烛火。

        一路上，长盛打点好，韩卿元并未察觉到皓德帝已经来了。

        直到关门事都声音响起，他垂在两手间的头才惊地抬起。

        “父皇。”他的动作迟缓，嗓音沙哑，显然已经一人独坐许久。

        晧德帝伸出手制止他起身行礼，明明只是不惑之年，苍老之态尽显，全然没有在西曲使臣面前的精气神。

        他在韩卿元身边坐下，父子二人只是隔了一张小茶几，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般疏远，最后，还是晧德帝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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