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再见孙孝忠老人的时候，他的身体状态比第一次在十万大山中见到他时，好了许多。

        原本佝偻、消瘦而苍老的老人，这段时间在干休所与自己的老战友一起，饮食起居又有专业的保健医生照顾，身体几乎是又焕发了第二春。

        当军区干休所的丰田考斯特停在烈士公墓门口的时候，孙孝忠老人甚至没有使用拐杖以及任何辅助工具，一个人轻松从车里走了下来。

        见到李牧，孙孝忠老人特别高兴，一下车就直奔着李牧走了过来，李牧一见如此，也急忙迎了上去，双手与老人握手，关切的问道：“孙爷爷，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好得很、好得很！谢谢你的挂念！”孙孝忠老人握着李牧的手连连点头。

        当初李牧与一众记者、士兵出现在老人面前的时候，老人从未想过，这个年轻人，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离开大山之后，他一边在干休所疗养身体，一边趁这个机会，恶补自己这么多年在深山里错过的新鲜事物，逐渐的，他知道了李牧的真实身份、李牧从事的工作以及所获得的成就，对年纪轻轻的李牧也多了几分佩服。

        韩子立老人也在自己儿孙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见到李牧，也一样是倍感亲切。

        其实在这些老飞虎队员眼里，李牧有着非常高的重要性，他们都觉得，如果没有李牧，恐怕飞虎队当年的英勇事迹，不知道还要等上多久才能够被后人发掘出来，也许等后人真正想起这段历史的时候，这些老人都已经入土了也说不定。

        而且，如果不是李牧在推动老兵不死基金会，这些老飞虎队员的生活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大的改观，更重要的是，很多他们一辈子都没能再见的老战友，因为李牧的努力而重逢，对这些年迈的老人来说，没什么比找到当年并肩奋战的袍泽弟兄更让他们欣慰的事情了。

        就在李牧与两位老人聊天的时候，斯皮尔伯格也迎了上来，主动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发音，向孙孝忠与韩子立两位老人问好。

        两位老人也都非常热情的与他问好，甚至还都用英语与他攀谈了几句。

        当年的华夏籍老飞虎队员里，英语的普及率已经无限接近100%，毕竟当时能够挑选进入中央航校、进入飞虎队的，都是当时的精英人才，再加上当时飞虎队从陈纳德到各路教官、后勤、机务，几乎都是美国人，教学、教材基本都使用英语，所以这些老人的英语还都非常好，正常交流、读写根本就不在话下。

        李牧很惊讶的问斯皮尔伯格：“你跟两位老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斯皮尔伯格笑道：“拍摄间隙的时候，我们去了几次干休所，向这些老先生们请教当年的一些细节，包括当年他们的日常训练流程、作战流程，以及生活中的一些细节，甚至包括陈纳德将军当年在飞虎队制定的战术，这些都是根据老先生们给我们提供的信息来进行还原的，所以我们的电影里，关于真实作战历史的还原度，几乎能达到95%以上。”

        说着，斯皮尔伯格又道：“包括我们拍摄用的简易机场，也是根据老先生们的描述来进行还原的，刚建成的时候，几位老先生都曾经到现场看过，也给予了很高的肯定。”

        李牧点了点头，笑着对两位老人说：“孙老先生、韩老先生，感谢你们给剧组提供的帮助。”

        孙孝忠老人急忙说道：“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投资这么多钱，要把我们那段历史拍出来，我们就算是把这把老骨头贡献出来也是义不容辞。”

        李牧不免感叹，对于老兵来说，他们真正在意的，未必是生活品质的改善，而是人们对那段历史的铭记。

        革命先辈们为了民族与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不是为了老的时候每个月能拿多少补贴，而是为了让这个民族、这个国家免于危难，他们是和平的奠基者，而他们对和平年代的唯一要求，就是勿忘战争，不要忘记这些在战争中浴血奋战的先烈，更不要忘记战争给人的教训。

        李牧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战分子，但是对当年的战争却始终心怀敬畏之心，所以对这些老一代的老兵，他也同样心怀敬畏。

        两位老人到了之后，专程从美国请来的飞虎队员也都陆续从春城的酒店赶到了现场，斯皮尔伯格开始投入到了拍摄前期的最后准备工作，与摄影师沟通待会公墓那场戏应该采用怎样的机位、视角以及镜头语言。

        莱昂纳多、杜薇以及安妮·海瑟薇也已经完成了化妆，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乍一看到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三人，李牧惊的说不出话来，真没想到，好莱坞这帮造型师的能力竟然有这么的鬼斧神工，几位正值青春的年轻人，竟然被他们处理成了三个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者，而且丝毫没有违和感。

        更重要的是，这三人不但老的没有违和感，而且自身的五官特色也都保留的非常好，搭眼一看就能看出三人原本的影子，和他们正常时期的样子稍稍一对比，甚至会觉得，他们道老了之后，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宁昊低声在李牧身边说道：“李总，帐篷里面化妆的几个特型化妆师，都是从专门好莱坞请过来的，他们三个人的老年妆，平均每个人需要花费一万五千美元，这还不算他们过来的机票和住宿成本，虽然国内的化妆师也能化老年妆，但跟好莱坞比起来，确实还差了点意思。”

        此时的一万五千美元，折算成人民币已经差不多十三万了，相当于他们三个人，每人在脸上粘了一辆小汽车。

        李牧也有惊讶，脱口问道：“化这种妆怎么这么贵？”

        宁昊说：“这在好莱坞就是正常价格，特型状最怕精益求精，要是想糊弄一下就很便宜，但如果想拍的挑不出毛病，这里面的钱可海了去了，所以这好莱坞拍电影确实烧钱，一个几秒钟的镜头，背后烧掉的可能就是几十上百万美元。”

        李牧赞同的点了点头，任何服务到了最顶尖的层次都会变成天价，一分钱一分货，一块钱两分货的道理他很清楚。

        杜薇看见李牧，依旧是一路欢快的小跑，直接来到李牧近前，脆生生的叫了一声李牧哥哥。

        她的声音依旧年轻，但面孔却已经格外“苍老”，让李牧感觉有些错乱，心里也不由感叹，电影工业果然很有意思，光是这样的化妆技术，就是一门非常考究的学问。

        安妮·海瑟薇此时也走到了李牧面前，只是整个人显得有些扭捏，对李牧摆了摆手，很不自信的说了一句：“嗨，李先生……”

        安妮·海瑟薇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老，作为一个爱美的女孩子，她并不想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展示出如此苍老的一面，不过她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这是拍戏要求。

        李牧对她微微一笑，夸赞道：“安妮，没想到你的老年妆也这么有气质，将来你就算老了，也是一个漂亮大方的老太太。”

        “是吗……”安妮·海瑟薇明显有些害羞的看了李牧一眼，说：“我刚才照了照镜子，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夜之间变成了八十岁……”

        李牧笑道：“八十岁能长成这样，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美女了。”

        安妮·海瑟薇满是‘褶皱’的脸上，竟然有些微微泛红。

        这时候，执行导演用扩音器说道：“各部门注意，《飞虎队》第128场第一组镜头马上进行第一次拍摄，请各位演员就位。”

        话音一落，杜薇和安妮·海瑟薇纷纷向李牧挥手，走到不远处的拍摄地点。

        孙孝忠、韩子立以及美国飞虎队员等特殊群演也已经到位，摄像机的主机位在刘晔扮演角色的墓碑后方，采用摇臂的方式从上方45度角俯拍。

        一声开拍，安妮·海瑟薇迅速进入角色，她手里捧着一束花，表情悲悯的一步步走到墓碑前，莱昂纳多和杜薇则互相挽着对方，跟在安妮·海瑟薇的后面，其他的“群演”则分布在其他的几座墓碑前。

        三人来到墓碑前站定，安妮·海瑟薇俯下身，将那束花放在了墓碑前，第一组镜头结束，一遍过；

        紧接着，第二组镜头，侧拍的机位从安妮·海瑟薇的右方90度开始以她为圆心、向她的身后顺时针缓慢旋转，来到她侧后方的时候，安妮·海瑟薇掏出一块手帕，小心的擦拭着墓碑上刘晔的黑白照片。

        这时候，摄像头逐渐向上，由上至下俯拍，镜头通过位移，看到了更多墓碑上的信息，上面有刘晔剧中角色的名字，以及他出生及牺牲时的年月日。

        第二组镜头也是一遍过。

        第三组镜头，安妮·海瑟薇颤颤巍巍、小心翼翼的，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黑白相片。

        镜头聚焦在那张相片上，与墓碑上刘晔的相片一模一样。

        第三组镜头依旧是一遍过。

        第四组镜头，开机之前，斯皮尔伯格对安妮·海瑟薇说：“安妮，这组镜头最关键，要好好酝酿一下情绪，眼泪一定要自然，而且时机一定要恰到好处。”

        安妮·海瑟薇轻轻点了点头，做了几个深呼吸来酝酿情绪。

        斯皮尔伯格说：“准备好了就告诉我。”

        安妮·海瑟薇又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对着斯皮尔伯格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随后，第四组镜头开机。

        安妮·海瑟薇那满是皱纹的眼睛，先是充满深情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照片，又满是伤感的把眼神转向了墓碑上刘晔年轻英俊的面庞，这时候，安妮·海瑟薇的眼睛迅速变得通红，自然而然的流下两行充满悲情色彩的眼泪。

        那两行眼泪在她满是褶皱的面庞缓缓滑落……

        斯皮尔伯格激动的大喊：“非常棒！这场戏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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