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弼也想不到卫钟氏和卫云舒竟然会死。

        世上有个词叫做雪中送炭，也有个词叫做落井下石。

        不过赵淑没有雪中送炭，也没有落井下石，她只是狠狠的踩了两脚，加上孙云的两脚，赵弼立刻从云端跌入了谷底，不，是跌入了地心，想要爬出来，除非他成仙！

        卫家出事后，坊间便有各种各样的传言，说赵弼克妻的，说赵弼强娶的，林林种种。

        京中舆论控制在孙云手中，懿德出事的时候，百姓们骂懿德，江影被拿出来说事，大家觉得懿德其实没那么坏，但随着结草被挖出来，大家又开始觉得江影真是可怜。

        后来孙云出现在风口浪尖，大家又渐渐淡忘结草的事，如今赵弼的事又被拿出来茶余饭后的闲聊，所有人似乎又集中力气对他狂轰乱炸。

        银子一叠一叠的送到赵淑与孙云的手里，两人收着银子，然后坐看赵弼名声一日不如一日。

        他的幕僚们建议他闭门谢客，等风头过后再出来，他听了。

        但明德帝却心情不好了，谁来给他冲喜？

        不过，此刻没人去关注这件事，因为楚郡传来捷报，蜀国降了。

        “阿君，听说蜀国的小皇帝被送进京了，是个小孩子，你说谁那么亏心，将一孩子推出来送死。”孙云愤愤不平的。

        赵淑笑了笑，“这孩子可聪明着呢，想必皇上也乐意让他做替死鬼，就算他不称帝，身为蜀王直系后人也逃不掉。”

        “话不能这么说，小孩子嘛，只要做点手脚，就过去了。”她说罢转头问，“你要进宫去看看吗？听说带了好多美女进贡。”

        赵淑皱眉，蜀王这是做什么？还进贡美女。

        “许久未见皇祖母了，也该去见见她了，我今日进宫，你去么？”她就怕明德帝因为懿德之事受人非议想不开，然后疯狂的给自己添女人。

        虽然他人品不怎么样，但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亲大伯，以前也是疼爱自己的，不能看着他去死，让他做太上皇是因为他老碍事，但本意不是要他的命。

        “我不去。”她对明德帝还心有余悸呢。

        赵淑也不勉强，当日她就秘密出了城，然后装作回京的样子，一进城就进宫去了。

        直接去的慈宁宫，到慈宁宫的时候小皇帝赵樟正在给太后请安，他换下了龙袍，穿了身极为普通的素色书生袍，发冠也是白色的，穿得很素，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老蜀王妃，正抹着眼泪。

        见到赵淑，太后脸上立刻浮上笑容，“昨儿还和张楚说你不知去哪儿野去了，今儿就回来了，果真是说不得，快过来，到祖母这儿来，你看你，都黑了，女儿家，哪个不养得白白嫩嫩的，唯独我们家，养了你这个猴儿。”

        赵淑现在已不是小孩儿了，原本想扑倒太后怀里去，想想太后年纪也不小了，自己又重，别把人老人家扑坏咯。

        快步走到太后跟前，准备行礼，却被拉住了，“又瘦了。”

        “皇祖母您骗人，哪有瘦，别人都说我肥得跟猪似得，都嫌弃阿君呢。”她跟着撒娇，嘟囔着嘴，余光偷偷瞄向跪在地上的赵樟。

        赵樟似乎也在偷看赵淑，一双眸子亮亮的，眼里对她极为羡慕。

        太后将她拉到凤椅上坐下，“回来也不派人提前通知哀家，哀家也好让金夕做你爱吃的吃食，你不在，哀家吃得又少，金夕都埋怨无用武之地了。”

        “原来在金夕姑姑眼里，阿君是个吃货呀，亏得阿君还挺想念她，白念了。”

        积云等人听了捂嘴偷笑，也亏得金夕不在，不然得跟赵淑理论了。

        一番寒暄，地上的祖孙俩也跪了好一会儿，太后一方面是见到赵淑真高兴，另一方面就是想晾晾他们。

        “皇祖母，他们是谁啊？”她明知故问，做戏做全。

        太后收了脸上的笑容，“蜀地来的。”

        “哦，这位想必就是小皇帝赵樟吧。”她指了指赵樟。

        闻言，赵樟立刻磕头，“臣罪该万死。”

        “起来吧，都是同宗同族，有错就改，哀家也不是那不给你们机会的人，来人，修座蜀王府，给新蜀王入住，那些个美人儿便放回去吧。”太后早已心有丘壑，之前赵樟与他祖母恐怕也表了许多忠心，她才勉为其难同意不杀他们。

        其实赵淑理解太后的做法，如今削藩搞得天下烽烟四起，正是需要用怀柔政策的时候，将他们都圈到京城来，看着管着，一代代下来，人就废了。

        前世的时候明德帝手段颇为强硬，藩王几乎没有好下场的，如今太后执政，算是个好的改变，起码史书上要好看些。

        赵樟祖孙磕了头，由积云先带下去安置了。

        温和以待蜀王后人，相信其他藩王看到了，就不会顽抗，觉得打不赢可能就会降了，有时候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

        与太后说了会儿话，询问她的身体近况，身体好多了，她才放心，到晚膳时分，赵淑借机与太后说了林东学的事。

        太后颇为惊讶，“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不信您派人去查，以前在江南的时候那个一模一样的是假的，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人做成这般相像，彭老太医医术之高明，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说起那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赵淑心里就膈应得慌，总害怕什么时候跑出一个来冒充自己。

        太后沉凝片刻，“积云，派人去查一下，切莫认错了人。”她说完转而对赵淑道，“如今你也大了，是时候给你父王娶个继妃了，以前便一直想给他娶个，但总是耽搁，加之你也小，便一直拖到现在。”

        赵淑明白她的苦衷，之所以迟迟下不定决心，就是害怕娶错了人，北钟家的势力让人防不胜防，若娶错了，毁的便是整个永王府，乃至整个朝廷。

        洒然一笑，“祖母早该给父王娶继妃了，阿君又不是那小气的人，难道娶了继妃，皇祖母就不疼阿君了？”

        “你啊。”太后戳了一下她脑门，“就知道贫，哀家近来****在想此事，但总觉得无人合适，你也知道，你父王这人执拗，不听劝，哀家不能随便找个姑娘就赐给他，这样不但会害了他，也对不起人家姑娘。”

        如今这年代能有如此深明大义的婆婆实属不易，赵淑不由自主的想到卫家，卫钟氏死了，日后再也无人拿着婆婆的架子来压她了，想想有些小激动，日后让卫才韬退下来不问世事，卫家还能是威胁吗？

        更何况，当初送卫廷司去学艺的就是卫老爷子，他肯定是向着卫廷司的，就算不向着，卫廷司是长房长子，又是元帅，谁还能有一争之力，就算不要卫家，搬出来单过，也不比哪一家差。

        只是，自己现在就想这些，是不是有点早？她反应过来，不由得红了脸。

        太后见她心不在焉的，“哀家问你话呢，想什么那么入神？”

        “啊，皇祖母问我什么？”她赶紧问。

        “哀家问你，觉得哪家的姑娘好，说来给你做继母，你年纪也大了，还真不好说，早知道哀家在你小的时候便赐婚，也免得你面儿过不去。”太后说着话，手里正拿着一卷丹青看得仔细。

        赵淑凑过去看，只见画里是位貌美的女子，婉约端庄，身姿秀丽，“霍家女？”

        “霍家三房次女，今年十四岁，若定下来，待你父王平定北边，天下太平后再完婚，差不多也该十六了，正合适。”她极满意，“看面相是个会生的。”

        赵淑：……十四岁，她今年都十六了好不！

        “祖母，不大好吧，这女子下巴太尖，看着尖酸刻薄，换一个。”她很不满意，开始胡说八道。

        太后见她不喜欢，也没勉强，又拿起另外一张展开来看，“这个好，珠圆玉润的，家世也好，今年十五，过段时日战事平定，完婚也不老，看面相就是个有福的。”

        赵淑凑过去看，十五岁？杨家女，她和杨家结有梁子呢，虽然现在合作了，但有梁子就是有梁子，私底下见面还是会相互给个白眼的，摇摇头，“哪里看着就像有福？脸那么大，跟盘子似得，哪里配得上父王，换一个。”

        太后原本觉得姑娘长得珠圆玉润的很讨喜，并不觉得脸大，但赵淑一说，到底是祖孙同心，竟然也觉得脸大了，放下画像，又拿了一张。

        “这个好，眼睛大大的，有灵气，看着聪慧可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一手好绣工，十四岁，听说提亲的门槛都踏破了，姑娘心气儿高，扬言要嫁世上最好的男子。”

        母亲看儿子，怎么看都是好的。

        赵淑不忍打击，心气儿这么高，肯来永王府做继妃？逗呢。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皇祖母，这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心气儿又高的女子，有什么好，日子过得空谷幽兰似得，父王本了就是个闷的，再来个细腻的，不得更闷？不好不好。”

        事不过三，这都三个，太后也看出来了，宝贝孙女这就是不喜欢，她将画像一放，“还说不小气，你永远是祖母的心头肉，总行了吧。”

        赵淑还真不是小气，只是觉得不适合而已，一个个年纪那么小，他父王都三十了，三十的人思想很成熟，而十几岁的就没那么成熟了，两个人完全聊不到一块儿去，怎么做夫妻？

        如果这番言论被太后知道了，她一定会教育赵淑，不是聊得来就能做夫妻，夫妻是过日子，是细水长流……

        “皇祖母，阿君觉得她们都太小，换年纪大些的吧。”

        太后又戳了一下她脑门，“年纪跟你这么大的，也就那么几个没说亲，秋家的长女，是要入宫的，杨家的，也是要入宫的，还有颜家的颜如玉，你觉得她如何？”

        “那还是算了。”颜如玉要是入了永王府，那日子不用过了，就冲她对霍白川那崇拜样儿，她就不允许自己父王受那委屈。

        说起入宫的女子，她不由得好奇起来，“皇祖母，谁会是太子妃啊？”

        “秋家的长女，秋家家世不如谢杨几家，最为合适。”

        她一开始猜就是秋樘始的女儿做皇后最合适，秋家算是二等世家吧，不特别出挑，但又不是小门小户，做皇后恰到好处，若选一流世家的闺秀做皇后，外戚太强，不利于国朝权利平衡。

        更何况秋樘始的女儿，稳重端庄，母仪天下不成问题。

        “阿君以为是霍家的闺秀呢。”她凉凉的说了句。

        太后叹了口气，“霍家人并不是很想插手朝廷的事，霍白川能入朝为官，已是难得，如今他身死，霍家又要在朝廷销声匿迹了，如何还肯让女儿入宫为后？”

        说得也是，霍家有自己的一套管理方法，极少参与朝政。

        “说了别人，哀家倒想问问你，你年纪也不小了，马上便要及笄，及笄后得说亲，趁现在还有人可选，哀家尽快给你挑一个。”

        赵淑偷瞄她，难道皇祖母不知她与卫廷司的事？不可能！这是明知故问。

        她支支吾吾的，蹦出一句，“阿君不想嫁人。”

        “果真不想嫁人？”

        “恩。”赵淑点头。

        “那好，那便不嫁。”

        赵淑：……这么开明，确定不是从现代穿来的？不对，现代的家长也各种逼婚。

        她有点慌了。

        钟嬷嬷一直在旁边伺候，听了两人的对话，她开始担心那个要娶她们家郡主的公子了，怕是没那么顺利。

        “谁说要娶你，哀家打断他的腿。”冷不丁太后还补充了一句。

        赵淑后背生凉，站起来拔腿就出了宫，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天理，太后她老人家竟然不准她嫁人……

        回到永王府，周含烟立刻凑到了跟前，“阿君姐姐，你们家厨子的手艺真好，你说多少银子，我买行不行？”

        赵淑瞅了她一眼，发现这丫头似乎胖了，“你……胖了。”

        “真的吗？真的吗？怎么办怎么办。”她开始焦急的在院子里转。

        赵淑失笑，和她抢厨子，道行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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