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让人送了战报给钦宗,自己就老老实实地在营中等消息,可一直等到中午,也没等来召他进宫的诏令。
当然,他也不是想等什么封赏,纯粹就是想去看看后世被深埋在地下的皇城。
按说大军得胜还朝是情理之中的事儿,皇帝召见也是应有之意,历史上甚至有不少皇帝亲自出城迎接诸将以示重视。
偏偏这时就能出现这么奇葩的事儿,大元帅府一干人眼巴巴地等着圣上的召见,就是等不到。
赵构挥挥手让众将散了,回去歇着,有了消息再另行通知,毕竟连续的大战的确很累,都在这边瞎等着不如回去好好休息。
众将刚走没多久,汪若海便面带喜色地走进赵构的房间,这个完颜宗望曾经住过的地方。
“大帅,大事已定!”
“嗯?这么快?”赵构感到颇为惊讶。
“箭书的威力不容小觑啊,此时,已有数千百姓群情激愤,围住了开封府,索要被开封府官吏搜刮去的财物。
若不是张叔夜率兵在一侧盯着,怕是要把开封府衙都给拆了。而且,百姓越聚越多,不少大户人家也派了人去,声势可不小啊!”
“呵呵,当初怎么抢的,便要怎么还回去,天经地义。”赵构笑道,所有的财物都在这大营中呢,开封府拿什么去还?
“估计要不了多久,圣上就要让大帅把财物运进皇宫了,不然开封城的百姓真要造反了。”
“送进皇宫?那还有百姓什么事儿?十成能要回一成就不错了。”
“那,大帅打算怎么办?”
“最多一成,主要挑些宫内之物送回皇宫,其他的么,按开封府当初的登记簿足额发放,不得扣留。”
“那估计要剩下不少,至少一半,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赵构早就想过了:“将士的奖赏和阵亡将士的抚恤,一定要足额发放,不能让他们在前线拼命,家里却没法过日子,要确保将士各家各户都能做到衣食无缺。
另外,还要留足军饷以备不时之需,万一到时候没了朝廷拨付,咱们自己也能养活大军才行。”
“嗯,大帅所虑甚是,未雨绸缪么,总不会错。但有一点,这百姓钱财的发放,应该由大帅来执行,不能交由朝廷出面。”
“这是自然,”赵构笑着说:“军师觉得本帅有那么傻么?”
“呵呵,怎么可能?那什么舆论攻势,可是大帅的主意!”
两人笑声相和,颇有些阴谋家的味道。
此时,开封城中的局势极为危险,聚集的百姓已多达万人,开封府尹徐秉哲已经被暴怒的百姓揪了出来,战战兢兢地垂着头立于衙门口,任凭百姓唾骂而不敢吭声。
张叔夜只是率兵在一边看热闹,并不出手制止。
在他看来,徐秉哲这等人,百姓没把他千刀万剐都算很够意思了,当初下令手下官吏强抢民财、民女时怎么就没想到会有今天?
“金人的走狗!打死他!打死他!”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而且不断有人响应,大声相和。
百姓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一时之间,人头攒动,有人朝徐秉哲身边挤去。
徐秉哲面对愤慨的百姓,吓得尿湿了裤子,再也顾不得许多,嘶哑着嗓子喊道:“不是我的主意,圣上有旨,圣上有旨啊!”
他这意思,是说皇帝下了圣旨让他这么干的,他只是执行者而已,企图逃脱责任。
不提圣旨还好,百姓们一听圣旨,顿时想起了满大街的箭书上的内容,更加气愤。
“打死这狗官!找官家要钱去!”
“我们要生活!我们要尊严!”
(如果有其他穿越众在场,估计会觉得这话很熟悉。)
“打倒卖国贼!打倒狗汉奸!”
(又是很熟悉的词语,不知道赵构有没有考虑这词出现的是不是有点早?)
有人带头在人群中喊口号,百姓们就跟着喊,渐渐地,上万人的声音汇聚到一起,便如同滚滚洪流,势不可挡!
张叔夜见人流转向了皇宫方向,便挥挥手,带领将士们让开了道路。
宋钦宗在紫宸殿的外殿踱着步子,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
宰相何栗、吏部尚书莫俦、京城四壁都巡检使范琼、东京留守王时雍四人垂手而立,相顾无言。
话说这四人此时聚集在这里,那也是有原因的。
先说何栗,原本是主战派的人物,三个月前因抗金主张不被钦宗采用反而将其罢相,以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尹,干了十来天又被优柔寡断的钦宗重新启用为相。
金人围城后钦宗听信骗子郭京“神术”,置何栗坚守待援的建议于不顾。
金兵破开封外城后,何栗奉命出使金营,误信金人和议的诡计,导致钦宗亲赴金营,上了金人的当。这锅,他不背也得背。
原历史中,何栗其实是坚决不从金人,最终绝食而死,全了忠义之名。
莫俦和翰林承旨吴开二人则是金人和钦宗的联络人,频繁来往与金营与皇宫之间,互传旨意。
原历史中,此二人和王时雍、范琼等人后来都投靠了金人扶持的张邦昌伪楚政权。
范琼身为京城四壁都巡检使,在金兵围城时数次袭扰金兵未果。
钦宗被金兵扣留后,范琼受金人委托逼宋徽宗赴金营,没曾想还没成功却等来金兵被康王打跑了的结果。
原历史中,此人押赵氏皇族出城时,有百姓哭号,被其连斩数人,是个十足的汉奸。
王时雍就不用说了,也是个没有气节之人。
钦宗瞅着几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心里有气:“怎么,你们现在都没主意了?当初可是因为你们一力劝朕取悦金人,朕才做出这等事来!”
何栗看了旁边三人一眼,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说道:“圣上,也不是没办法,现在百姓气势汹汹,所图无非是钱物,可令康王急速押运财物入宫,分出少许予之,百姓自会退去。”
钦宗听了这话,更加来气:“诏命已下了两次了,一次说正在清点财物,一次说大车太多,恐遭城内乱民哄抢!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才能让他把那些财物送来!”
“他有十万大军,还怕乱民哄抢?”范琼随口刷了下存在感。
何栗瞥了他一眼,鄙夷地说道:“你也知道他有十万大军?是想让他带兵入城?”
范琼顿时闭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康王明显已经和圣上的步调不协调了,若让他带十万兵进城,那,那,恐怕问题就更大了。
正当此时,皇宫外面隐隐传来阵阵的嘈杂声。
有禁卫跑来报告:“启禀圣上,有数万百姓纷涌而至,还喊着口号……”
“喊什么口号?”钦宗的神情显得有些慌乱,本能地认为是要造他的反了。
禁卫犹豫了一下,回道:“喊的是‘我们要生活!我们要尊严!打倒卖国贼!打倒狗汉奸!’”
谁是卖国贼?
谁是狗汉奸?
钦宗一想到箭书的内容,不禁方寸大乱,颤声问道:“张叔夜,张叔夜呢?”
以张叔夜的威望,若是愿意及时出手,还会发生这事儿吗?
何栗早已看透了其中的门道,叹了口气,黯然说道:“圣上,他不会来的,下罪己诏,退位吧,尚能保全荣华富贵。”
钦宗闻言,身子一顿,呆立当场。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无助地望着眼前四人,喃喃泣语:“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对了对了,请太上皇,快请太上皇!”
“圣上,还是算了吧,康王也是太上皇的儿子。”何栗一针见血地说道:“不论谁继承大统,他都是太上皇。”
“圣上,那康王可是有十万兵啊!金兵都被他打跑了!”猪队友范琼面露惧色地说道。
作为京城四壁都巡检使,他的手上也有兵,但和金兵作战时是屡战屡败,比战力的话张叔夜都甩他几条街,更别提城外驻扎的大元帅府的十万精兵了,那可是把金兵都打得只有逃跑的份。
真打起来,他这点兵力去给康王塞牙缝都不够,吸溜一下就没了。
范琼的话就象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啊,金兵那么强,把开封城和一干君臣踩在脚下可劲地蹂躏,却被康王的大军打跑了,那得有多厉害啊!
他康王既然没有主动发动兵变,就是故意留了一分颜面,真要不识抬举,想必他也不介意赶尽杀绝。
“朕的好兄弟啊!”钦宗仰天长叹一声,吩咐道:“传翰林承旨吴开,朕这就……”
话没说完便唏嘘不已,黯然泪下,懦弱之态尽显,却不能博得任何人的同情。
君王又如何?尊严不是靠别人施舍的,是自己挣的,更是自己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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