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不定的人,总是与平时不同。
邢秉懿初时沉浸于重见赵构的喜悦及对腹中胎儿的期许之中,并未发现他的异常。
但说着说着她突然发现赵构的表情很不自然,神游天外似的,只是偶尔“嗯、啊”出声,不像从前对自已总是极为喜欢、关注的样子。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难道,他的心里,又有新欢了?
可是,据她了解,明明,他并未宠幸哪个宫妃啊?这虽与他以往的表现不符,但总是好事,没有哪个女子喜欢自己的男人整日与别的女人纵情欢乐。
又或者,是因为潘贤妃(原侧妃,追封)、田郡君(名田春罗)、姜郡君(名姜醉媚)遭金人凌辱至死的事?
总之,不论什么原因,他与之前,不同了。
“臣妾,不能久坐,要回宫去了。”她幽幽地说道,觉得两人之间似有一种无形的隔阂,再也不复往日的亲昵。
说完,她收回搭在赵构胳膊上的手,召宫女近前服侍。
临走之际,她又蓦然回首,露出令人心碎的笑容:“陛下为国事操劳,殊为不易,莫要,累坏了身子。”
古来帝王多薄幸,红颜未老已凋零。
邢秉懿黯然转身,一身轻不可闻的叹息飘散在风中。
赵构的手还伸着,表情复杂地望着邢秉懿萧瑟、无助的身影,眼中尽是她回眸时凄美的笑容。
怎么了这是?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唉,那么多的事儿要做,真心不想为后宫的事儿烦神。
可是,事情的发展总是这样,越是不想烦神,烦神的事儿越是不断。
赵构心烦意乱地离开了亭子,却瞥见一个太监心急火燎地小跑而来。
小德子轻声说道:“是太后娘娘宫中的。”
那太监看见赵构立于亭外,连忙放缓了脚步,于丈外便停下,跪伏于地,尖着嗓子说道:“小人明剑,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你有何事?”赵构正心烦呢,语气便不怎么令人愉快。
明剑头都不敢抬,答道:“太后娘娘请陛下至延福宫一叙。”
延福宫,是太上皇赵佶和太后韦贤妃居住的地方,说实话,自从进了皇宫,赵构的确从未想起来去看望过这两口子。
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人都是他的生父、生母,都已经让太监来找了,再不去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随小太监往延福宫行去。
延福宫是相对独立的一处宫区,位于宫城之外,是帝、后游乐之所,最初规模并不大。
宋徽宗即位后不满于宫苑的狭小,遂大肆扩建、营造。延福宫扩建以后,殿、台、亭、阁众多,景色优美,幽雅舒适,宋徽宗大部分时间是在这座宫苑中度过的。
原本太后韦贤妃并不受徽宗待见,在赵构登基后却是母凭子贵,得以搬至延福宫与徽宗同住。
“拜见爹爹、娘娘!”
赵构一进殿,见徽宗和韦太后一劳本整地端坐于上位,便老老实实地行了礼。
古人以孝为首德,他再不怎么喜欢徽宗这个太上皇,却也不想在这方面留下话柄。
“九儿啊,坐下说话。”老皇帝赵佶老气横秋地说道。
太监明剑连忙把笨重地雕龙坐椅往赵构身后挪了挪。
赵构一边落座一边欠着身子问道:“不知爹爹、娘娘唤九儿前来有何吩咐?”
赵佶瞟了一眼韦太后,示意由她来说。
韦太后虽然稍有迟疑,却还是期期艾艾地张了口:“九儿,你看啊,你爹爹以前在宫里插满了灌入龙脑、沉香、龙涎香等香料的蜡烛,现在都没有了。置了那么多器具、用物,都被金人索去。
而今,你又把这些从金人手里抢了回来,百姓家中的钱物你都还给他们了,你看,是不是能将宫中的那些钱物也给还回来?不然这宫里显得太寒酸了。”
赵构一听这话,便知道是徽宗赵佶的主意,他一向奢侈惯了,把钱物交给金人那是实在没办法,不交的话怕金人自己动手来抢啊!所以得君、臣、民同时筹钱,就这还满足不了金人的要求,他和钦宗爷俩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要说这宫中的值钱玩意儿,可真是不少,金、银、首饰、器皿、装饰、摆设等等加在一起占了给金人财物的一半还多,这都是历朝历代的积累,若不是凑一块儿交到金人手里了,他还真不知道这皇宫竟有这么雄厚的财力。
但是,把宫中之物都还回来,他还真没这个打算。
还要和金人继续作战呢,不要钱吗?
各地百姓生活困顿,要支持他们恢复生产,不要钱吗?
京城被金人烧杀抢掠,很多地方需要重建重修,不要钱吗?
那么多军民死于战乱,需要抚恤,不要钱吗?
他现在安排张叔夜、梅执礼负责发还财物于百姓,最多只能用掉半成。
那些官员、商绅之家,减半返还,也需用掉一成半。
剩下的,他只打算留下一成,应付皇宫日常开支,其余的全部用于以上各类开支。
赵构于沉思之间,用余光瞟了徽宗一眼,发现他目光闪动,极为期待地瞅着自己,心中已然有数。
国家危难之际,还想着如以前一样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怕也只有徽宗父子能想得出来。
钦宗是绝对不敢张口提出这个要求的,历史上得了皇位便杀害原皇帝的多了去了。
韦太后固然有些女人的虚荣,但自己儿子坐上了皇位,只要能坐得稳,她还用担心以后没好日子过?
只有徽宗,一惯骄奢淫逸,追求享受,会迫不及待地怂恿韦太后向儿子提出这个要求。
既然是由韦太后提出来的,赵构便好回复了,顺便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一下徽宗:“娘娘,你是知道的,金人纵兵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各地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十室九空,田地荒芜。
虽然九儿率军打败了金兵,但金兵主力仍在,必不甘心失败。为长久计,唯有挟胜追击,将其彻底赶回去。
此时,国库空虚,民生潦倒,正是最艰难的时候。
身为皇族,应该率先垂范,以身作则,以天下社稷为重,克勤克俭,与臣民共渡难关。
故,九儿欲将原宫中财物返还一成,今后用度缩减九成,并拟诏告天下,以励士气,以飨民心。”
“这,这……”徽宗脸色一变,成了苦瓜脸:“一成,这也太少了……”
韦太后也连忙问道:“九儿,你看是不是再多加点儿?一成,实在是,实在是……”
赵构坚定地摇摇头:“娘娘,已经不少了,京城数十万百姓,不过只占半成。金人未退之时,没这一成宫里不也一样能过?
此次遭难,宫中嫔妃、宫女少了上千人都不止,有这一成已足以轻松度日。实在是,不彻底打败金人,不能安心啊!”
提到金人,徽宗的身躯微微一颤,眼中流露出骇怕的神色,似是想起了前些时候金人带给他的恐惧。
韦太后瞄了他一眼,知道他再也没有勇气提这事,便点头允道:“好吧,九儿,那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爹爹和娘娘都支持你!”
“谢谢爹爹和娘娘的理解,九儿告退,稍后自会让人将一应财物送回来。”赵构松了一口气,起身告辞。
今日这一逛,遇到了皇后,又有太上皇、太后召见,实在是没落着闲反而弄得身心俱疲,都是不擅长的业务啊。
好在,都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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