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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之后,季青城要么扬名天下,要么埋骨沙场”萧晨逸直言道,“你对他的心思,还一如既往么?”
“是”卫昔昭的语声轻而坚决
萧晨逸问道:“若他回归或是身死,你该如何?”
卫昔昭缓缓道出心声:“他生,我等;他死,我守着”
萧晨逸在这片刻间生出了错觉,他看到了当年的柳寒伊在他命季允鹤挂帅出征之际,他询问的时候,柳寒伊也是这样说的
这些卫昔昭并不知道
话语却是一字不差
需要怎么样的深情,怎么样的义无反顾,一个弱女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想象不到
他此生也无法想象得出
因为他不是被女子付出这般深情的那个人,因为无法理解女子这般的执拗所为何来
“你——”萧晨逸犹豫多时才问道,“在这时候,你想让朕给你什么恩典?”
“臣女,臣女最想要的恩典,是他活着”
是真的,只想看他平安无恙,只要他活着
而这正是萧晨逸无法允诺的,他委婉地道:“你若愿意,可去柳城一趟,带上朕的两道密旨,分别交给卫玄默、季青城”
卫昔昭心头一喜,连忙谢恩
萧晨逸忽然话锋一转:“京城到柳城,骑快马三日可打个来回”
她前些日子常策马出府游玩,是人尽皆知的事卫昔昭不由心头一沉,颇觉沮丧,之后道:“皇上,臣女能否不做宣旨之人,只去柳城走一趟?”没了所谓公事,若被允许前去,是能够多留几日的?
萧晨逸却继续道:“若如常赶路,则需要十日光景”语声一顿,忽然一笑,“宣旨之事可急可缓,你如何前去,自己做主便是”
卫昔昭语声中融入发自心底的喜悦:“多谢皇上!”
末了,萧晨逸告诫道:“其中分寸,你也要拿捏得当,不要辜负了朕一番好意”
卫昔昭应声称是,心里却是失笑不已既然让她前去柳城,还能指望她会顾及分寸么?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还要拿捏分寸?
还未动身,心就已飞到了柳城
萧晨逸取过一张柳城的地形图,告诉了卫昔昭要去的是柳城何处,至于其他,他没有提及什么一切,还是让她亲眼去看
出宫后,卫昔昭即刻吩咐飞雨,准备连夜动身
“飞雨,我此次前去,会设法圆了自己此生的梦,事事处处,你费心帮我准备好”
飞雨心领神会,肃然点头:“奴婢是过来人,该事先备下的,奴婢都会尽力想得周到”
卫昔昭闻言欣慰一笑飞雨不是话多之人,却甚是了解她,许多事只需略略提及她便懂得
——
柳城,东有玄衣卫,西有枭骑卫,只听命于帝王调遣的两支虎狼之师
并非沙场,却比沙场残酷冷漠的地带
初时的七万人,到了如今,仅剩两万
每一个都是数度死里逃生的人,每一个都是大周朝的栋梁之才
在黑暗中走来,又要走向黑暗的精锐之师
今时的季青城,已不再是寻常兵卒
军中调遣,卫昔昭无从知晓,直到到了此处才知道,季青城如今已是枭骑卫指挥使
而身在柳城城东的卫玄默,是玄衣卫指挥使
季青城已经和父亲平起平坐了,卫昔昭想笑,眼里却有了泪水
走到这一步,他用去了八个月的漫长光景,历尽多少艰辛,大概也只有他才知晓
卫昔昭先去了玄衣卫驻扎地
途中天阴沉得厉害,主仆二人取出蓑衣披上不多时,一场大雨降临
到了军营,入眼的是在大雨中、泥泞地上以肉身拼力搏斗的年轻将士
满身的泥浆,被打倒之后即刻站起身来,眼中闪着无畏无惧的光芒
最是寻常的一日
每一日,他们就是这样度过的,且远要比眼前加凶险
卫昔昭静静观望许久,直到被飞雨轻扯了扯衣袖,才走到卫玄默帐外,命人去通禀
卫玄默迎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可置信而又真真切切的喜悦,“昔昭,你怎么过来了?”说着便指向帐内,“快进去说话”
卫昔昭笑着随父亲入内,细说了原由
卫玄默有些怅然,“身在这里,如同与世隔绝,对京城事鲜少有耳闻你得皇上看重,我也就愈发心安了”
卫昔昭想着可不就是如此,京城中人,也是无法得知柳城这里的一点消息
落座之后,卫昔昭将今年发生的较为重要的事一一说了
对大姨娘和卫昔昀的事情,卫玄默只有后悔:“只恨在龙城时没能将那妾室逐出府去,才使得她如今有了翻身之地,真是悔不当初”
卫昔昭自然要和声开解:“既已到了这地步,也只得顺其自然了”
卫玄默转而问道:“你在府中可好?可曾被刁难?”是在问许氏安不安分
“无人刁难”卫昔昭实话实说,“为着燕王府与卫府的脸面,母亲事事上心,爹爹不需担忧女儿处境”说到这里,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将密旨取出交给卫玄默
卫玄默当即过目,脸色转为肃然
皇上交待的大抵是军国大事,这是父亲不会与自己提及的卫昔昭没询问在父亲面前,很多事还是问得越少越好,否则也只会让父亲为难
之后,父女二人倾谈多时,卫昔昭站起身来,道:“爹爹,女儿还有一件要事要办,奉圣命传几句话给季青城,改日我再前来与您说话可好?”也没有隐瞒自己的心绪,“我,也是真的想见见他”
卫玄默迟疑着点了点头,“既然是奉圣命,就——去”
再怎么疼爱女儿,之于儿女情长,他这做父亲的又能多说什么?况且,如今的女儿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劝诫了
他知道,女儿的心怕是早已飞到了季青城那边,再大的风雨都是阻拦不住她的,也就没有让她等到雨停再走
——
到了城西,已是入夜,雨渐渐地停了
季青城不在帐中
卫昔昭静静等在帐外,无意识地望着远方
深浓夜色中,颀长挺拔的身影阔步而来
他回来了
青城
卫昔昭无声念着他的名字,呆呆的站在那里
终于再见到了他该喜悦地走过去,身躯却似被施了魔咒,如何也不能挪动脚步
季青城走到她近前,面色不变,双眼却闪过惊喜光芒,变得分外明亮居然真的是她,她来看他了
卫昔昭想愉悦地笑,又想为之前相思、日后再别离哭泣
她不知道是怎么随他进到帐中的,不清楚是自己投入了他怀抱,还是被他揽入了怀中
他瘦了,肤色也变得黝黑容颜愈发棱角分明,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
她抬手,纤长手指滑过他轮廓
他握住她的手
他那么好看的一双手,如今掌中生出了厚厚的茧,细看之下,看到细碎的伤痕
朱唇轻启时,泪已落下
要有多苦,要付出怎么样的心力,才能在几万人中脱颖而出,走到被委以重任的这一步
他没有让她询问,没有让她哭泣出声
紧紧环住她,吻她
她踮起脚尖,手臂环住他肩颈,热切地回应
良久,季青城才问道:“你怎么找到的此处?怎么能够得到允许来到这里的?”语声有些低哑,愈显慵懒醉人
卫昔昭把脸埋在他衣襟,不看他,轻声道:“我是来送密旨给家父,皇上恩赐,允许我在此处停留几日”不敢看着他的眼睛撒谎,因为知道一定会被拆穿
“来,坐下细说”季青城将她带到桌案旁落座
——
萧龙淇与莫兆言无言相对,已有多时
莫兆言先一步失去耐性,起身道:“公主若是无事,我便回去了”
“急什么”萧龙淇浅浅一笑,“找你前来,自然有事要说”
莫兆言便又做了回去:“我洗耳恭听,任由公主差遣”
“我今日进宫,听说了一件事——卫昔昭去了柳城,若不是那里有她记挂在心的人,她是不会去的?”萧龙淇说着一笑,“的确是深情女子,着实令人钦佩”
“公主的意思是——”莫兆言静待下文
“我向景王打听过,才知道了其中缘由”萧龙淇语声转为沉凝,“你不要再以为季青城再无翻身之地了,实际上,他早已在柳城重得了官爵,日后若他大难不死,定将扬名天下”
莫兆言神色微变,无法再保持面上的冷静
萧龙淇推心置腹地道:“你我成亲,不过是因此彼此对一些人由爱生恨,成亲只是联手对付他们可我晓得,你若是还有机会得到卫昔昭,是不会错失的,对么?”
莫兆言默认,随后反问:“公主岂非亦是如此?”
“心绪相同是好事”萧龙淇笑意加深,“我会告诉你全部我所知道的,而你也要按我的打算去做一些事——女人家的手段,上不得什么台面,可只要能达到目的,又何必在乎好看与否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公主所言极是”莫兆言也生出些许笑意,“公主自行吩咐就是”
萧龙淇对他轻轻招了招手,示意他离自己近些,“记下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若结果能让我如愿,我会亲自把卫昔昭接进门来,让你抱得美人归”
莫兆言缓缓点了点头
……
第二日一早,莫兆言去了海天楼,去找裴孤鸿
裴孤鸿觉得,整个京城,再也找不出比他消沉失落的人了
他已在海天楼喝了一整个日夜的酒
他喜欢的女子,如今已经是燕王王妃了,两情相悦、太后指婚,是京城这些日子都在传扬的佳话
谁也看不到想不到,那段佳话是有阴影的,阴影里的人是他
看到不请自来的莫兆言,裴孤鸿把手边一坛竹叶青推过去,“来来来,喝酒!”
莫兆言笑着落座,真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后与裴孤鸿碰杯
裴孤鸿喝完酒之后,才慢慢转了转眼睛,觉出了一些不对,“你这驸马爷,如今高官得坐,怎么还有闲心来此处看我这失意之人?”
“我来是有话要对世子说”莫兆言显得很尊敬眼前人,“世子还坐在此处饮酒,那就是丝毫不知昔昭郡主离开京城的事了”
“昔昭郡主离京,与我有什么关系?”裴孤鸿第一句还在撇清是非,第二句就忍不住好奇,问道,“她去了何处?是皇上命她离京去办什么事么?”
“这事情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昔昭郡主恐怕会假公济私,闯下大祸”莫兆言笃定地道,“她是以公事为由,去见季青城了”
“季青城……”裴孤鸿眼中慢慢生出沧桑而愉悦的笑容,“北倾城……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害得昔昭郡主惹出是非的”
“一个情字,又岂是能够控制的?”莫兆言眼中闪过真真切切的痛,“若都能控制自己,今日就不会有世子爷的消沉酗酒了”
裴孤鸿狐疑地问:“你究竟要说什么?”
“昔昭郡主如今也关乎燕王府的安危,说白了,关乎着燕王王妃的荣辱而我,”莫兆言的话似真似假,“其实也从未放下过昔昭郡主即便如今已经和安乐公主拜堂成亲,还是不忍心看她一时冲动犯下弥天大错可我又是不能随意离开京城的,这才求到了世子这里——我想请世子帮忙,去找到昔昭郡主,在一旁好言规劝,让她早日回京”
“……”裴孤鸿的脑子有些打结,一时还弄不清楚莫兆言真正的用意
“燕王王妃才刚刚嫁过去,万一被昔昭郡主连累……世子爷忍心看到么?”莫兆言无奈之下,只好将话挑明,用起了激将法,“自然,世子爷若是乐得见王妃郁郁寡欢,甚至想在她被休下堂后得到美人青睐,也可坐视不管”
裴孤鸿斩钉截铁般道:“燕王不是那种人!”
“真不是那种人的话,那名侧妃又是怎么回事?”莫兆言露出讽刺的笑,“同一日娶姐妹二人进门,寻常人是如何也不能做到的?季青城能为了昔昭郡主抗旨,而燕王呢?他做过什么?不是从头至尾都不曾说出反对的话么?”
裴孤鸿神色一凛,“只是……”只是,就算萧龙渄是薄情之人,卫昔晽对萧龙渄却是一往情深的
莫兆言顺势又劝道:“所以,才想请世子看清其中轻重,帮燕王王妃一把”
裴孤鸿站起身来,身形微微踉跄着,走了出去
莫兆言现出满意的深沉笑意
——
卫昔晽怎么也没想到,成婚第三日,萧龙渄就和自己话别,他要去柳城,一日也不能再等了
“你即便是要走,就不能缓些时日么?”卫昔晽可怜巴巴地看着萧龙渄,“你我才刚成婚,你去的又是千难万险的地方,我如何放得下心来?而你将我丢在这么大的王府之中,也能放心离开么?”
“此事我已经求了父皇多次,直到今日,父皇才答应了昔晽,我不会错失这个机会,而你已经长大了,是不是?”萧龙渄耐心安慰道,“我相信,你能打理好王府”
“你相信有什么用?我根本就做不到啊!我又不似大姐,从不曾像她那样主持一府事宜”卫昔晽很是心急,“你若无论如何也要去军中,为何不将婚事推迟呢?如今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萧龙渄本想细细解释的,可是看着妻子这样子,解释的话也就无心提及了,“可你是昔昭的妹妹,你也能像她一样的”
“我……”卫昔晽勉强安静下来,“我知道我不该跟你说这样的话,应该让你走得安心,可是,可是我也是舍不得你,不想和你分别”
萧龙渄吻了吻她的脸,“等昔昭回来,你不时请她过来,凡事都和她商量之后再做定夺,还有三姨娘,你无事也将她请过来”
“嗯,我记下了”卫昔晽柔顺地点点头答应,“你放心你有你要做的大事,我是晓得的放心,放心”她一再强调着那两个字
萧龙渄沉吟半晌,竟不知再用什么话安慰妻子了
——
卫玄默为卫昔昭安顿好了住处,白日里也是破例前去看望女儿,闲话多时,到迟暮之时才离去
所住的宅子面积不大,三进的小院儿,安静,清幽原本,卫玄默也好,季青城也好,都想在院中院外安排人手保障她的安全卫昔昭婉言回绝了,一是因为飞雨已足够应付所有意外,二来,她还有别的打算人多嘴杂,就不能如愿了
卫昔昭对柳城每一处的景致都无法生出喜欢与否的情绪,因为明白,自己只是柳城一个过客除了一些回忆,她什么都不能留下
收复西域,需要多久?
再次别离,何时能够再相见?最重要的是,还会不会见到父亲和季青城回来?
不能回来的话,便是天塌地陷,还有力气走下去么?
想想就觉得无望
是的,要相信父亲和他可沙场太过残酷,谁能够知晓何时会发生惊天逆转?运气能够始终眷顾他们么?
如若失去运气的眷顾,即便再骁悍睿智,也是生死各半
他们是她的英雄,可也只是血肉之身,只需沙场上丝毫的变数,或许就会被夺去性命
她不要自己留下遗憾不要在日后想起时后悔
知道自己已经失去理智,却也不想克制自开始知晓要来柳城之时,就已如此
夜
季青城过来的时候,卫昔昭已亲手做好了几道菜肴,桌案被搬到了临窗的位置,向外看去,能见到清冷月华、熠熠星光
季青城留意到了放在案上的一壶已经温好的酒
飞雨拿过两个杯子,斟满酒,之后无声退出
季青城温声问道:“昔昭,你是奉圣命前来,公事还没有办完?”
“是,还没办完”卫昔昭承认,之后笑着端杯,“余下的事不急,皇上要我离开之际再办”这是随她怎么说都可以的事情,是以神色坦然
季青城却仍是怀疑,“我不信”
“随你信不信”卫昔昭慧黠一笑,“怎么,你不喜每日与我相见么?”
“自然不是”季青城连忙摇头澄清,“只是怕你会因我担上没必要的罪责”
“我不会,再者,那些事比起你来,无足轻重”
“我要看你过的惬意自在”季青城握住她的手
卫昔昭不肯接话,只说当下,“现在就十分惬意自在”
“你是越来越狡猾了”季青城轻轻一笑
“你每日过来陪我,不会耽搁你的正事?”她那份私愿很重要,可是也不能眼看着他前功尽弃
季青城的话让她放下心来:“不会,我不在营中,诸事交给萧先生就好”
“萧先生离回京的日子不远了——她总不好随你们前去西域?”
季青城哪里能够看出萧晨述的心思,坦诚道:“不清楚,一切还是要看她自己她想怎样就能怎样”
那该是怎样性情的女子?卫昔昭很是钦佩最起码,萧晨述活得比大多数人都自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即便千难万险,她也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闲闲谈话间,两人用罢饭
季青城起身看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卫昔昭抓住了他的衣袖,“你,不能、不能留下来陪我么?不是有萧先生帮你么?”随后,她主动吻了吻他脸颊
她在笑,美得令人心颤
她想做什么,他明白,却绝无可能遂了她的心愿
“别犯傻,昔昭”季青城用力抱了抱她,之后,一点点松开手
卫昔昭却是不依,执意抓住了他衣袖
季青城心里难过得厉害有生之年,从来不曾如此时这般,心中暖意流动,却又难过的几乎落泪
他的昔昭,这份痴恋,这份义无反顾,若能回京,他会用尽余生每日来偿还;可如果此去不能返回……
余下孤孤单单的一个她……
想到这些就无从忍受
只是男儿泪,从来只能放在心底,不能在她现出脆弱,如何也不能
“昔昭,等我,好么?”他双唇摩挲着她耳边丝发,艰难说道,“我若能够平安回来,即便全天下的人都反对,我也要娶你若是京城容不下你我,我带你远走天涯我要你,矢志不渝,可是,不是现在”
“但是,你回不来怎么办?”卫昔昭语声竟很平静,“青城,还未出征,你便数次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因为这场仗太难打,否则皇上怎么能舍得出那么多无辜英灵?倘若你不能回来,我会日夜痛恨自己,恨自己平白爱你一场,却从未得到你,不曾付出全部”她抬起头来,目光清绝地看着他,“如果没了你,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只有父亲,不够我要一份记忆就好,你让我无悔无憾就好”
“我会回来,没有如果,你不需要记忆,因为你的余生,有我相伴”
这是一个男子许给一个女子的一世
“好”卫昔昭点了点头,许久才放开他衣襟,“你回去”
“明日再来看你”季青城觉得她的顺从来得有些轻易,可眼下只能硬着心肠离去
卫昔昭走到门口,看着他缓步离开,不时瞥一眼飞雨
飞雨对她眨了眨眼睛,嘴里轻声数着:“一、二、三、四……”
季青城觉奇怪,转身回望,迟疑片刻,再次抬脚,周身的气力竟在瞬间消失
他一生都不会设防的小女子,今夜,算计了他
他极力抬起手来,指了指卫昔昭,不知该气该笑了
季青城失去知觉、倒地之前,飞雨将他扶住,之后带他回到房中
“你果然好厉害,竟能让他中招”卫昔昭带着赞许,轻声说道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小姐会算计他,奴婢当然能够轻易得手了”飞雨轻声笑着道出实情,随即退下,去准备热水,服侍卫昔昭沐浴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是飞雨并不觉得自己为小姐这样做是错的不过一份执着的深情,为什么不让小姐如愿?看了小姐太久的强颜欢笑,看得她太难过,只想唯命是从,尽力做到自己能做的一切
木桶里的热水蒸腾着水雾,水面洒满香气妖娆的玫瑰花瓣
卫昔昭从容不迫地沐浴衣,穿上红绫衣裤,脚步轻缓地走回寝室
他尚在昏迷,与沉睡无异
卫昔昭很是吃力地帮他脱掉靴子、锦袍,随后藏了起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脸颊一直烧得厉害——好歹也是堂堂郡主了,做这些上不得台面尤其是算计他的事,实在让她觉得惭愧也是拜卫昔昀、莫兆言所赐,否则她还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她是无法说服他的,因为知道他仍是怕伤害到自己
隔着生死,隔着恐惧,隔着担忧,大半年的等待已让她心力交瘁,没力气空等了
做完自己想做的、能做的一切,日后也许还能平静
否则,她恐怕会被这沉重的心绪折磨得疯掉的
唯有出此下策,否则此行也只能是与他相见,无法如愿
末了,她熄了灯,坐到床上,滑入锦被,揽住他
飞雨到了院门外去守着
因为心绪不平静,是以,她没有留意到一直躲在暗处观望着院内动静的蒙面人
——
季青城醒来的时候,最先意识到的就是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人
“昔昭?”他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语声带着几分慵懒
“是我”她寻到他的手
玫瑰的香气,温软的身躯,紧紧的依偎……
季青城现在很不好过
体内一股子邪火胡乱冲撞着,让他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想起来龙去脉,意识到迷药只是她的第一步,几乎有些恼火了
“你……”
刚要说话,她的吻温柔落在他双唇
怀里的是他爱得义无反顾的人,再加上媚药的作用,如果还能全身而退,他这一生,就不需要建功立业了,完全可以当圣人了
圣人不会被自己深爱的人这样算计,而他却是真真切切地在经历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你这傻孩子……”他带着些火气,惩罚性地咬了她的唇瓣
真正被惩罚的却是自己火焰在他血液中燃烧起来,蔓延至全身
卫昔昭一个字也不再说,只是一味温柔地吻着他宛若羽毛般轻柔的双唇,落在他眉宇、面颊、唇畔、颈项
她微凉的小手,探入他衣襟,寸寸游移
对与错、进与退之间,季青城觉得自己要被她逼疯了
他凝聚全身力气要推开她起身的时候,她已褪去绫衣
他的手,落在她心口处
“你的衣服鞋袜,我已经让飞雨带到别处了”卫昔昭笑盈盈地撒谎,随着他坐起身来,跨坐在他腿上,“走不了,也不需走青城……”素手解开他中衣,埋下头去,轻咬他依然温柔,却不停止
要推开她的手势变为拥紧,他已不能控制自己
她温柔地道:“青城,我求你,好么?”尽显妩媚,又有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伤悲
季青城觉得喉间腥甜越来越浓
这是能取人性命的胭脂甜、深情苦
他竭尽所余全部力气,将锦被围在她身上,将她按到一旁,侧开身去,吐出一口鲜血
卫昔昭被吓到了,万般惊慌地要起身去找飞雨,想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季青城阻止了她,径自下地,寻到一杯已然冷却的茶,用来漱口,之后又对她解释,“放心,小事而已”
卫昔昭还是赤脚下了地,走到他面前,忽然无助地哭了
“你怎么就不能成全我呢……你只想着为我好,可那种好太重了,我不要,我就是不要……你就不能依我一次么?季青城,我求过你什么?”
“你是怕我为此招致祸事么?不会啊我有应对的法子,我没有的话,还有飞雨呢,你怕什么?你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就算凯旋而归也不会娶我?那样你就不该犹豫了……你给我个结果,让我日后能心安一些、踏实一些都不行么?”
“你给我个念想就好了,为什么宁死也不肯答应我这呢?我等不起了啊,我不知道等回来的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尸首……如果我每日在过的也是你这种日子,你试想一下,是个什么滋味……这么久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么?你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一声声带着哭腔的指责,让他的心都要碎了
最终,她无力地蹲在地上,“我恨你!你现在告诉我,说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让我死了这份心好了!你不信我,就是不信我……我恨你,恨死你了……”
一滴泪,缓缓滑落至他唇边
铁骨铮铮的男儿,心碎了,也醉了
她不知道在说了多少个恨字之后,被他抱回到了床上,被他清冷的气息灼热的亲吻淹没了意识
“不哭,不哭”他低声重复着这简单的字句
她勉强止住泪水,绽出一朵虚弱至极的微笑,随后滑入锦被,拍拍身侧,“你要做柳下惠也就由着你,陪我躺一会儿总是可以的,是么?”
季青城的心绪几番起落,仿若经历了一场生死他笑了笑,躺下身去,拥住她
似一对相亲相爱的鸽子
相依相偎,清醒着亲吻,为何要错过,为何要为难彼此
体内余毒虽不如方才令人难以克制,却还是逐渐蔓延成灾
那就顺其自然
在一起,这一夜要在一起,日后无数长夜,也要在一起所谓的对她好,如果并不能减轻她的苦,为什么还要一如既往
热吻中,他欺身而上,布满厚茧的手拂过她
也许,她是有些紧张,也许是情动所致,身体轻轻颤抖着,举动仍是没有丝毫迟疑
衣衫落地,窗帘随风轻舞,月华潜入室内,摇曳出暧昧浅影
那一刻,她柳眉紧锁,却是强忍着一声不吭
她额头上出了汗,因为疼
他头上也慢慢沁出汗水,因为忍得辛苦
“自作孽”他带着几分无奈,不知是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
她则紧紧的咬住了唇瓣
他侧头,亲吻
时间点点流逝,终是在他身下如花盛放
他不知疲惫无法自控地索取着她每一分美好
她索取着被他强压在心底太久的狂野、激烈
什么样的感受,都不如这样亲密无间、身体相溶来得实在安稳
从此血脉相连,嵌入彼此身心
心记得,身体也不会失去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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