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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涛骇浪上

        ??

        许乐莹一字一顿冷声质问:“你跪不跪?”

        卫昔昭笑着反问:“敢问王妃,臣妾如何目无尊卑了,又如何对王妃无礼了?”

        “还敢顶嘴?来人,掌嘴!”许乐莹此时只恨观看的人少,即便掌嘴,还是不能与她被羞辱的那日相比。

        “谁敢?!”卫昔昭寒了脸,看着走向自己的王府侍女,目光宛若刀锋,“皇宫之内,不知劝阻你家王妃谨言慎行,却助长其气焰,你活腻了不成?”末尾一句,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蔓延着森冷。

        侍女此时不由忐忑,回想之下,方觉卫昔昭不曾有失礼之处,倒是自家王妃没事找茬。

        许乐莹却是语声愈发凌厉:“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给我打!”

        卫昔昭淡淡地笑了起来,“臣妾劝您还是不要在宫中动手。宫里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做主,莫说臣妾不曾无礼,即便是真,王妃也该将臣妾交由太后娘娘或是皇后娘娘发落。这宫里可不是王府,臣妾不是您府中的下人。”走开去几步,又淡声宣布,“王妃或许能仗着人多打我,要我跪却是不可能的。卫家女、季家媳、太后娘娘册封的郡主卫昔昭,不受这等侮辱。”

        “你侮辱旁人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了?”许乐莹反问一句,又冷声命令侍女,“要她跪,跪着掌掴!”

        两名侍女在许乐莹的呼喝下,慢吞吞走近卫昔昭。

        卫昔昭只当两名侍女不存在,悠然看着许乐莹:“你旧事重提,好得很。原来你并未忘记曾诬蔑原来的侯爷、如今的将军。那时,我还是打你打得太轻了。”

        一名侍女聪慧,隐约听出了两人恩怨的前因后果,抬手扯了扯同伴的衣袖,又转回身跪在许乐莹面前,“恕奴婢无能,实在是不敢在宫中造次。”即便是冒着被王妃逐出府的风险,也好过在宫中出事落得掉头的下场。

        “好好好!”许乐莹冷笑着连连点头,迈步走向卫昔昭,“我亲手打你,倒要看看你能如何?”卫昔昭敢还手么?绝对不敢。这是她能够确定的。

        卫昔昭连连退后,看到在几名宫人簇拥下前来的太后,长舒一口气,蹲下身去行礼,给许乐莹赔不是,语声也变得甚是恭敬,“还请王妃息怒,您保重身子要紧。”

        “息怒,罚了你我就息怒了!”许乐莹抬起脚来,踢向卫昔昭。并没敢施重力,怕自己动了胎气。

        此时却有一道人影飞快挡在卫昔昭前面,“王妃万万不可。”

        是飞雨,她替卫昔昭挨下了那一脚。

        许乐莹喝道:“死奴才!给我滚开!”

        “住手!”太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扬声喝道。

        许乐莹哪里会想到太后会在这时候前来,一时呆在了原地。

        卫昔昭心疼地询问飞雨怎么样。这是第几次了?飞雨因为自己而受苦。这份忠心,与沉星不相伯仲。

        飞雨笑着摇摇头,轻声道:“小事,夫人别放在心上。”

        太后到了近前,先抬手去扶卫昔昭,“一会子不见你,怎么就在这儿出了事?”

        卫昔昭行礼之后才直起身来,满脸苦笑,“是臣妾不懂事,惹得王妃生气了。”

        太后面沉似水,询问许乐莹:“你倒是说说,不在府中安胎,却整日长在宫里,到底想做什么?”

        许乐莹答不出话,撩起衣摆要跪倒。

        太后摆摆手,“免了免了,你如今身子金贵,刁难哀家可心儿的人,哀家也只能看着。你这一跪,哀家怎么受得起?万一动了胎气,倒是哀家的不是了。”

        许乐莹一听这话,愈发不敢怠慢,跪倒在地,失声认错:“是臣妾失了礼仪,还请太后娘娘降罪。”

        “起来吧。”太后失笑道,“七皇子真是娶了个好王妃,哀家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卫昔昭明白太后话中深意,许乐莹却是听不懂了。

        “这等事,日后能免则免。哀家这一生都是如此,护短儿,谁动了哀家身边的人,哀家能忍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哀家也不会手软。”太后说出结论,又询问卫昔昭,“你可有异议?”

        卫昔昭应声道:“自然没有。日后臣妾不会再惹得王妃动怒了。”

        “那就好,回府去吧。”太后神『色』缓和几分,吩咐身边宫女,“回宫吧。”

        路上,有宫女替卫昔昭抱打不平,也是看着太后神『色』愉悦,便笑道:“太后娘娘说喜欢昔昭郡主,这次怎么不为她出口气?奴婢看了都觉得景王王妃欺人太甚。”

        太后呵呵笑道:“她何须哀家替她做主?那个鬼灵精,哪里是吃亏的『性』子。也只有那一脚看似要吃亏,还被她的丫鬟接下了。”

        宫女不由得笑了起来,“太后娘娘说的是。”

        “今日的事,最终吃亏的,还是景王王妃。”太后的笑意更深了,片刻后却是忽然脸『色』发白,疾声咳了起来。

        “快回宫!”宫女心急了起来。外人谁能看出?太后的身体,是每况愈下了。

        ——

        萧龙洛随皇帝回宫后,就听说了许乐莹与卫昔昭发生口角的事,心内震怒。

        回到王府,见许乐莹正卧在床上,病恹恹的样子,看到他,亦是无力起身的样子,颓然道:“王爷,妾身今日生了些闲气,心口闷得厉害,请恕妾身不能下地行礼。”

        “退下。”萧龙洛吩咐一众侍女,待人走净了,才缓步走到床前,俯下身去,手撑在许乐莹身侧,语声如若冰凝,“生了些闲气?你倒是会说。知道本王为何要你怀上孩子么?是指望着你生下的孩子讨得父皇喜欢。可你今日做了什么?你将本王这张脸放在何处了?放在你脚下了,是么?我搭起台子来,你就在后面拆我的台,是么?”

        “没有没有……”许乐莹被他阴沉至极的神『色』吓到了,连声否认,“王爷你不知其中缘由,是卫昔昭她无故招惹妾身……”

        “什么无故?难道昔昭今日疯了,会跑到你面前主动招惹你?”萧龙洛抬起手,捏住许乐莹的下巴,缓缓用力,眯了眸子,“你再去招惹她,本王可说不准会怎么对待你。”

        许乐莹因为紧张惊恐,睁大了眼睛,不敢言语。

        “你若帮本王针对燕王、季府,若有成效,是你的本事。可你若只惦记着报复昔昭,恁地愚蠢,倒不如趁早将王妃的位置腾出来。”萧龙洛缓缓松开手,手轻轻拂过她腹部,语声转为温和,“安心养胎,这才是你的正经事。”

        许乐莹错愕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目光转为恶毒,失声冷笑,“王爷从来都不晓得自己说话有多伤人吧?我也不妨说实话,只要有机会,我便会为难卫昔昭。王爷能怎样?你打我啊,你罚我啊,可你不会,你要我腹中的孩子,对么?王爷,是要孩子,还是博得你心中佳人欢颜,全在你。”

        萧龙洛脸上现出笑意,之后双唇滑到她耳边,低语道:“本王的确不会打你,也不会罚你,却是能令你一尸两命。你若活得不耐烦了,尽可一试。知道本王最厌恶哪种人么?就是你这般出言威胁本王之人。”手又落在她腹部,“你现在就告诉本王,想死想活?”

        随着他的手慢慢用力压向腹部,许乐莹的身躯颤抖起来。此生从来也没这样恐惧过,他说话的语气是那么温柔,说的却是那样残酷的言语。正是如此,才令她怕得要死。

        “妾身知错了,王爷饶命,王爷……”她哭了,哭着认错求饶。

        萧龙洛的手,一寸寸移开,甚至没忘记帮她理了理衣衫。之后退开,面上现出似是愉悦又似苍凉的笑。

        “你要活,本王早已料定。你要荣华,荣华就是你的命!”

        他朗声笑着,转身离开。

        这边料理了许乐莹,确定她不会再做这种糊涂事,第二日见到卫昔昭,萧龙洛又为昨日之事致歉。

        卫昔昭略显不安,“王爷如此,倒让臣妾受宠若惊了。”

        萧龙洛语声温和:“是她有错在先,追其根本却是我治家不严所致,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论我与季府、龙渄如何敌对,都未曾想过伤害你。”

        他这样,就与萧龙渄有了**分相似。卫昔昭是真的觉得,他在成婚后,或者说是在她成婚后,似是变了个人。深究他眼底那份苍凉,其实很是让她不忍。如此,还不如他与莫兆言一样,因为永无得到的可能而生出恨意,由此,她也不会为他不值。

        真的不值。

        有缘无分的人,却不能淡漠,才是至深的折磨。

        何苦。

        萧龙洛见她有些恍惚,又关切询问:“可是在宫中太过辛苦?”之后低语一句,“父皇要收买人心,却苦了你。”

        “臣妾还好。”卫昔昭勾出一抹笑,“时日已久,也习惯了。”

        “是,时日已久,你不要太辛苦才是。”萧龙洛看着她身量纤弱单薄,转眼看向别处,没让她看到眼中的疼惜。

        如果她不在乎,又何苦要她看出。

        而另一面,是愿意她常留养心殿的,这样,他每次进宫,都能够看到她。

        ——

        卫昔昭总是觉得冬日过于严寒,漫长无际,却又害怕过得太快。

        临近年节、天气转暖的时候,就意味着西域的征战开始了。

        情愿他一直在路上。

        偶尔真想沉睡,到他回归时才醒来。

        疲惫又有心无力之际,不由自主想逃避。

        只是,又能躲到哪里去。

        到腊月的时候,卫昔晽刻意等在宫门口,和卫昔昭见了一面。

        卫昔昭神『色』平宁,似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淡淡问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等在这里?”

        卫昔晽一开口,脸上便已现出羞惭,“我想大姐了,想来见见你。”

        “多想想你的孩子、你的夫君才是正经,就不要挂念我这等人了。”卫昔昭缓步踱开步子,“回府去吧。”

        “大姐,你还在怪我,是么?”卫昔晽赶了上去,“我知道是我不好……”

        她一直都知道是她自己不好,却总是在事过之后才知道,还有什么用?她是不是从来都不会记得,她每一次的错,都让自己这个作为长姐的人难堪且为难?卫昔昭笑得无力,嘴里却道:“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你何曾得罪过我?”又深凝了卫昔晽一眼,“我太了解你,所以已经没了计较责怪的力气。快回去吧,你腹中胎儿若在今日出了闪失,我岂不是要担上干系?三妹,念在姐妹一场,你不给我招上祸事,我将感激不尽。”

        “大姐……”卫昔晽心弦猛然收紧。眼前人忽然间变得陌生了。

        “你是燕王王妃,你出错,就是燕王出错,燕王出错,就是父亲、季府出错。那样的祸事,我担不起。”卫昔昭目光瞥过卫昔晽腹部,“你也担不起——你的孩子也许会因为你一生凄苦。你能引以为戒最好,若不能,也都是命。”

        卫昔晽又一如以往那般连声保证着:“我会改的,我再也不会偏听偏信了……”

        “这话我听的次数太多了,听倦了。”卫昔昭讽刺一笑,却透着疲惫,“你对我说过,说旁人都觉得我心狠手辣,其实这话对,我就是那样的人。只是我不曾那样对你,甚至百般纵容你,才使得你无法长大,始终不知人世残酷,不知为人要时刻衡量轻重方可有所举措。知道么?这是我如今甚为后悔之事。我后悔我曾善待你,不曾为难你。如今我即便有心,已是不能。”

        之后,卫昔昭颔首示意飞雨,两人相形走远。

        卫昔晽看着那道透着冷漠的背影,终于意识到,不经意间,她已失去了她的大姐。

        卫昔昭回府后,见沉星坐在西次间的绣墩上,正忙着给自己做过年时穿的鞋子,脸『色』很差,细看之下,也消瘦了几分。

        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了伤感。前世今生都无二心的丫鬟,她一直忙着经营自己的日子,还没细细想过如何安排沉星的一生呢。

        卫昔昭走过去,将东西拿到手里看了看,放到一旁,“不急在这一时,你脸『色』不好,我命人去请太医来给你看看。你先回房歇着。”

        “夫人哪,亏您说得出,奴婢只是您的丫鬟,怎么能请太医前来问诊呢?”沉星失笑不已,“奴婢稍后去找郎中看看就好。”

        卫昔昭解释道:“没事,就说我觉得不妥,让太医给我把脉之后再给你看。”

        “不行不行,这件事夫人得听奴婢的。”沉星坚决摇头,之后笑着转身出门,“奴婢这就出府看病去了,夫人可是答应了啊。”

        “这丫头。”卫昔昭无奈摇头,“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沉星也是一心为夫人着想。”飞雨笑道。

        卫昔昭看看飞雨,目光又飘向门外,“说起来,你们几个都不小了,也该……”

        飞雨听出言下之意,吃了一吓,“夫人,奴婢是不能与沉星落月几个相提并论的。奴婢能久留夫人身边,便已知足。”

        “真的不想再有个依靠了?”卫昔昭正『色』询问。

        “不想了。”飞雨坦诚地看着卫昔昭,“夫人,奴婢如今在您左右,日子简简单单的,已是此生最惬意的光景。您若是想善待奴婢,就请您成全奴婢一生相随的心思。”说着话,她屈膝要跪,“奴婢恳请夫人成全。”

        “可别这样。”卫昔昭伸手扶住她,“我答应就是,何时你有所动摇,一定要告诉我。”

        “奴婢会的。”飞雨漾出了喜悦的笑。

        旁人是因为不能嫁而愁,飞雨却是因为怕嫁人而愁。卫昔昭看得出,她是自心底不想再过一家一户的日子,也便不再提此事。

        而落月、风岚的婚事,却是该留心了。哪怕先定下来再留她们两年,也不能将她们熬成老姑娘再张罗。

        到年底的时候,落月的婚事有了着落,连带着沉星、风岚的婚事也做到了心中有数。

        这件事,也有着乔楚的一份功劳。

        有一次,卫昔昭问他可有样貌不错又精明能干的小厮。

        乔楚想了想道:“第一个自然要数将军身边的小九,闲时他与夫人身边的沉星姑娘一内一外帮衬着,每每事半功倍,让属下省了许多力气。”

        “是么?”卫昔昭不由笑了起来。再想想从龙城到京城,小九与沉星之间是越来越亲厚了。她最舍不得的沉星,嫁给季青城的贴身小厮……确是一桩好姻缘。

        之后,乔楚才又提了两个人,言语中仍是透『露』了两人与落月风岚很是熟络。

        于是,腊月底,落月出嫁,卫昔昭给了她一百两傍身的银两,其余太夫人各房分别循例给了几十两银子。

        落月出嫁之后,卫昔昭并没急于安排新人进来,一来是人手够用,二来也是不信任外人。

        年节前后,卫昔昭进宫去陪伴太后的次数多了起来。

        太后病得厉害了。

        若是按照卫昔昭前世的记忆发展,那么太后在明年开春儿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前世的她再不闻窗外事,对于国丧这样的大事,是没办法不知情的。

        初八开始,太后已不能下地,缠绵病榻。卫昔昭留在宫中,与皇后一起服侍在左右,直到第二日,太后还在昏『迷』之中。

        也是因此,初九白日里,卫昔昭没有回府,生辰礼、及笄礼也就没有庆贺。

        太夫人深知其中轻重,将上门道贺的宾客一一送走,没有『操』办。

        卫昔昭和皇后一样,害怕太后离世。一是因为太后的宽厚慈爱,让她们不舍,想想就难过,二来是太后离世,就意味着再也没人能够约束皇帝了,萧龙渄会因此失去他最得力的靠山。

        直到正月末,太后的病势还是不见好转。

        这几日,已到弥留之际。

        随着皇帝与皇室中人留在太后宫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卫昔昭不便再服侍太后,回到府中。不是皇室中人,留下太显眼,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成了眼中钉,还是能免则免为好。

        最是无力、煎熬是等待,却一直在等。

        如今要等的,是一个噩耗。

        人活一世,到底是活什么?终究是要埋骨地下。即便被万世敬仰,自己又从何得知。

        那样慈爱的老人家,就要走了。

        明知道却无力改变。

        太后是将所有的悲苦压在心里的『性』情,多少年来终是抑郁成疾,任谁也无力回天。

        太后临终最遗憾、最盼望、最知足的是什么呢?

        在卫昔昭思绪至此的时候,太后正凝视着皇帝,气若游丝地道:“哀家、最、最想见的,是晨述。哀家,想她,想的心都碎了……她最是顽劣、张狂,没少让哀家恨得……恨得牙根痒痒……可哀家最疼爱的,还是她。”

        萧晨逸跪倒在太后床前,“母后……”还要说不孝么?不必了,太后,他的母亲已听够了。他该把萧晨述从沙场上唤回,可他没有这个能力。他错在不该把妹妹逐出宫去,那样就不会有此时的遗憾。

        “你、你告诉她,哀家不怪她,哀家疼她、爱她……哀家后悔,以往不该、不该责骂她。”

        萧晨逸落下了泪,“儿子记住了。”

        “记住、就好。”太后的目光逐渐失去焦距,“不多说了。你多疑,说了什么,你反倒会、会恨上谁,你无情啊,无情……”

        无情,是太后对萧晨逸最后的评价,是毫无温暖、留恋、牵挂的言辞。

        如此,也是母子一场。

        后来,萧晨逸一直在想,太后是不是非常痛恨自己。否则,为何连一句叮嘱都吝啬,是来不及说,是不想说,还是觉得说也无用?

        不论太后是疼爱是无奈还是痛恨,太后的离世,对于萧晨逸,是此生第二个致命的打击。

        他无法让萧晨述及时返京,能做的也只是休书一封,将太后要自己转告的话写给萧晨述。

        ——

        三月夜,无月,尸横遍野,沙场肃杀无边。

        已经收兵,萧晨述却未返回,带着千余名将士追杀一小队敌军去了。那队敌军之中,有一个敌军首要将领。

        分明是敌军诱敌深入之计,她没看出,或者是看出了,却愿意冒险。

        这些时日,自从得知太后病故之后,她就变成了一只沉默的孤狼,嗜血、嗜杀。

        似是唯有如此,才能缓解她心中悲痛。

        卫玄默最先发现了她策马追击,冷眸一瞬,只犹豫片刻,便号令将士随自己去追了上去。

        一个寻死的,一个赴死的。

        季青城明白这一点,还是没有片刻犹豫,号令三军掉头,随自己再次杀入敌境。

        同在外征战,生死与共,义不容辞。

        何况,卫玄默是昔昭的父亲。

        追击至几十里外,埋伏多时的大批敌军现身。

        卫玄默手中长剑所到之处,溅起道道血光。他看着萧晨述被众多敌军围攻,寡不敌众,她的生死就在片刻间。

        他要去救她。

        右路元帅似已失去理智,而季青城这左路元帅的理智还在,却也陪着他浴血奋战。

        季青城逐渐陷入混沌的状态,只是出于在最短时间形成的惯『性』挥舞长剑。

        有没有受伤,不清楚,只知身上战袍已被鲜血浸透。周身都蔓延着刺鼻的血腥气。

        是真的,杀红了眼。

        不在预期之中的一场生死之战,因为两位主帅置生死于度外、豪气冲天,竟激发起将士前所未有的斗志、杀气。

        沙场上永远没有退路,每一次与敌军交战,都是生死各半,只是有些胆怯了,所以死了;有些人无惧,所以长期驰骋沙场。

        最需要的,其实就是一份必胜的信心。

        而今夜,将士们在同时拥了这份信心。

        胜的凶险,却是必然。

        胜了,萧晨述也耗尽了力气,独自走到较为清静的所在,坐在地上歇息。

        卫玄默步履无声,却旋着寒意,步步靠近她。

        “多谢。”萧晨述淡漠地道谢。

        “不谢。”卫玄默注视她许久,转身要走。

        “为何拼死救我?”萧晨述站起身来,“卫玄默,你对我……”

        卫玄默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语声如冰凝:“你是我的将士,我的先锋官,我才会拼着一线希望来救你;你若是我放在心里的女人,我会在你死后悲痛一生,却不会为你带着将士出生入死。因为你若是我的女人,我就不该带你前来,带你来了,你的生死就只能听天由命,那是我自作孽的下场。”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不会有一丝温柔、安慰。

        “卫玄默……”萧晨述语声颤抖,“你混账!”

        “不要忘了,你是在沙场,沙场不是你纵容心绪过度哀思的场合,沙场上也无儿女私情可谈。是走是留,你想清楚。我不需要不顾将士生死的先锋官。”卫玄默还是没有回头,“萧晨述,到何时,你、我只能独自面对这人世。要活,你就活出个人的样子;想死,就用手中刀自行了结。我会帮你收尸。”

        萧晨述周身都颤抖起来。他可曾将自己当成一个女人么?似乎没有。

        看着一步步走远的男子,她心头怒意升腾,燃起熊熊火焰。

        不知为何发怒,却无从控制自己。

        她追了上去,趋近他时,猛地飞身而起,将他扑倒在地,抡拳便打,“你这个混账东西!从来不会说人话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欠了你什么,你为何总是这样对我?我此生要恨,除了皇帝便是你!”

        “疯了不成?!”卫玄默将她一掌挥开。

        萧晨述却再次扑了上去,不给他起身的机会。

        有的将士看到了,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暗叹三生有幸,居然能看到卫玄默被人这般对待的情形。

        季青城被两个前辈闹得啼笑皆非了。低叹一声,大步流星走过去,手拂过萧晨述背部。

        萧晨述身躯立时一软,倒了下去。

        “她累了。”季青城道。

        “但愿睡醒会好一些。”卫玄默懊恼地把萧晨述推到一旁的空地上。

        睡一场便能忘掉所有的殇么?

        不能的。

        他们都清楚这一点。

        季青城命人将萧晨述安置好,又道:“她,功过相抵了。”

        “嗯。”卫玄默要走之时,拍了拍季青城肩头,“好儿郎!”

        好儿郎,且是他卫家婿。

        ——

        三月过半,卫昔昭依然觉得没有暖意。

        皇帝这些时日也病了,所以卫昔昭每日除了端茶奉水之外,主要的事情是为他念出奏折。

        卫昔昭偶尔总在心里恨恨的道:病死了才好!

        而这位皇帝何时驾崩,是她完全不知晓的。

        从太后撒手人寰之后,她的生涯算是与前世完全脱离了。再不能凭借记忆去防备、期盼什么事了。

        卫昔昭端着亲手烹制的香茗走进养心殿,送到皇帝面前。

        萧晨逸一笑,“你烹制的汤水,总觉得最是干净鲜美,朕喝着最是放心。”

        卫昔昭亦是一笑,“臣妾也只有这一点可取之处。近来凡是奉给皇上的汤水,都是臣妾从头至尾一手准备的。”之后略一思忖,又自嘲笑道,“起先宫中人还不放心呢,生怕臣妾冒冒失失备下有伤龙体的汤水来——也是臣妾『性』子古怪,做这些事总是不喜有人在一旁观看,越看臣妾就越不知手脚放在何处了。”

        宫人们对此总是提心吊胆的,心内怕是早有微词,她在人告状之前,还是自己说出比较好。可她也是没法子的,近来看到人就觉得烦,听到太监那个阴柔的声调就更烦。可准备皇帝用的汤水又不能出错、不能做得丝毫可取之处也无,只好和宫人使『性』子,让他们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萧晨逸听了笑意更浓,“但凡有可取之处的人,都有些自己的脾『性』。稍后朕便传话下去,也省得你总是不自在。”

        “多谢皇上。”

        使得萧晨逸康复的原因,是前方的捷报送至京城。

        卫昔昭比谁都乐于听到战捷的好消息,看着皇帝的笑却是烦闷不已。当日在告退之时,故意在出门时摔了一跤。

        萧晨逸便以为她这段日子因为太后之事、自己生病之故太过忧伤疲惫,是以命她好好将养一段时日再进宫请安。

        卫昔昭总算能清闲一段日子了,因为皇帝之故,对谁都以称病为由,不出房门半步。

        卫昔晴身边的小丫鬟过来送了些补品,之后说了大姨娘不久于人世的消息。

        许氏忍了许久、烦了许久,终于没了耐『性』。

        大姨娘那种人,活着也是自己痛苦,连带地让旁人也不好过。

        死了好,死了就清静了。

        即便她活下去,等父亲回京后,不定哪日想起她来,也就解决掉了。

        这边卫昔昭的清闲之日到了,许氏安于现状的日子却结束了,因为得到了一个让她自心底发凉的消息。

        大姨娘临死之前,求见许氏。

        许氏也想听听她有什么话要说,便去了。

        大姨娘说的是许氏小产的事情,“你当真以为是二姨娘害得你小产么?”

        许氏不由叹息,“你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么?除了二姨娘还能有谁?难道在那时是你的魂魄回到了卫府,勾走了我孩儿的命?”

        “蠢啊,真正愚蠢。”大姨娘轻蔑地笑了起来,“你自认比我们的大小姐聪明多少?她都查不出的事,你怎么就能查出?依我看哪,大小姐要么就是不想理会,要么就是查到了却隐瞒了下来。你如今,还是个被人蒙在鼓里的傻瓜!”

        许氏被她的态度气得手脚都发凉了,可对一个将死之人,还能做什么呢?只是追问自己关心的事:“你聪明,那么你倒说说,是谁害了我?总不能是昔昭吧?”

        “大小姐那时在别院装病,卫府就是你的天下,你把她看得也太高了。”大姨娘面带同情,连连摇头,“事到如今,你居然都没怀疑过三姨娘,因为你觉得她没有害你的理由。不瞒你说,她有,也只有她有这理由。因为只有她对老爷没有恨意,只有她是心甘情愿地做了妾室,也只有她还处处为了老爷着想。”

        “你有什么证据?”许氏的声音因为难以置信、因为被自己愚弄了的惶『惑』而显得干涩,“她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得我小产呢?”

        “二姨娘是有心计,却不擅长给人下『药』的本事,她要做手脚,不过还是当初对付四姨娘的那些手段。你在衣物、首饰上发现过端倪没有?”

        许氏陷入沉思。

        “据我所知,三姨娘以前可是最喜欢花花草草的,可自打我回府之后,却再没见她摆弄过花草。这是怎么回事呢?”大姨娘收住了话题,“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你——只有这些话要说?”

        “是。”大姨娘神『色』转为平静,“临死之前,做件善事,走得也安稳一些。”

        许氏茫然地回转正房,途中忽然顿住脚步。

        善事?

        她冷笑。

        如果真如大姨娘所言,那么自己会查清此事,之后处置三姨娘。算算时间,很可能三姨娘被惩戒之时正是卫昔晽快要临盆的时期。

        卫昔晽若因为一时伤心丢掉『性』命的话,萧龙渄会伤心不已,甚至会一蹶不振,之后……来日登上皇位的就是萧龙洛,卫府大抵会就此没落。

        她所谓的一件善事,会引发一连串的惊涛骇浪,她虽然不在,却能置卫玄默于死地。

        大姨娘对卫玄默的恨,已入骨髓。正如病已成魔。

        许氏忽然转身,快步返回大姨娘房里,冷冷笑道:“你放心地走吧,为了大局,我不会相信你的话,更不会着手清查。倒是你的大少爷前景堪忧——我是不会让他过得安生的!”

        “你!”大姨娘算尽了一切,却怎么也没算到许氏对卫玄默那份情意,“你愚不可及!你这个疯子!”她拼尽力气,挣扎下地,“你连丧子之痛都可以忍么?你还是人么?”

        许氏逸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悠然转身。直到走出大姨娘的院门,才敛起了笑容。

        如今想利用她的人,都会自食恶果。话自然是怎么让人难过怎么说,可该计较的事,她自然是不会耽搁片刻的。

        回正房之后,许氏便吩咐鸳鸯:“去把大小姐请回来一趟,就说我给她寻了个『药』方,让她回来喝一副看看效果。见效的话,就将方子带回去。”

        鸳鸯不敢耽搁,即刻去了季府,请了卫昔昭回来。

        见到卫昔昭,许氏单刀直入,“昔昭,我是要你一句实话——当初你彻查我小产之事,是不曾尽心,还是查清楚了结果却隐瞒我至今?”

        该来的还是来了。

        卫昔昭扶额,之后吩咐飞雨:“我与夫人有话说,你到外面等着。”利用这一点点时间,飞快地想着应对之词。

        飞雨出门后,卫昔昭落座,语声如常:“您每次提及那件事,我这心里总是特别不安。”

        许氏追问道:“这话怎么说?”

        卫昔昭迟疑片刻,惭愧地低下头去,“当初那件事,我的确是没尽全力。一来是因为那时我与您之间生了嫌隙,二来……二来就是我那时与将军之间……我这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后来,身边丫鬟又劝我最好还是不要竭尽全力,因为我一个女儿家,如果得罪了哪个人,日子会更加凶险。我猜想着也只有二姨娘嫌疑最大,怕昔晧因为那件事与我结了仇——府里只有两位少爷,若是哪一个都恨我入骨,我还怎么在家中立足。权衡了这些,我也就将事情放下了。”

        许氏细细斟酌着卫昔昭这一番话,也试着设身处地去看待这件事。

        当初的卫昔昭,也许就如自己屡次在她危难关头时袖手旁观。不能不介意,却是能够理解的。实在是人之常情,若换了自己,换了任何人,在那时相互敌对的情形下,怎么会不管不顾地去为旁人得罪人?

        她又想了想大姨娘的话——连那个贱妾都说了,有一半的可能是卫昔昭不曾竭尽全力。她若是知晓卫昔昭知情不报,定会和盘托出的。

        卫昔昭见许氏眼中的疑『惑』慢慢少了,便又道:“幸好后来您查出了元凶,只是奇怪,您今日怎么会想起问我这些事?”

        “我查出了什么啊?!”许氏百感交集,最终却只是轻轻拍了拍茶几,“不说了,不说了。”

        卫昔昭觉得不追问就不符合自己的做派了,只得硬着头皮故作惊讶地道:“难道另有缘由?”

        “也罢,就与你说说吧。如今我满腹的话,是跟谁也说不得。”许氏敛起烦躁的心绪,将大姨娘的话大略复述一遍。

        “她的话……能够当真么?”卫昔昭神『色』一凛,意识到了大姨娘歹毒的连环计,“您不能当真,她这是要害得卫府满门无葬身之处。”说完也意识到了,许氏怎么会不当真?不当真的话何必将自己唤回府中询问?之后,只好再加了一句,“如何应对,还是要看您,我不是您,不了解您的想法,也只能是将话说到而已。我如今已是嫁出去的人,自然不能左右您的言行。”

        许氏苦笑,“放心,我有分寸。”

        有分寸,意味着的就是还会继续追究,三姨娘的末日,只是早晚的区别。

        能不能够帮三姨娘避免这件事?

        如果三姨娘没有那么做,自己会拥有如今的一切么?只能确定自己会尽力活得好,却不能笃定。许氏若是生下了那个孩子,她就只能还是那个不识大体、不懂得为父亲着想的许氏,不会有今时的主母风范,更不会与自己慢慢拉近关系、善待卫昔晴与卫昔昤。

        回府的路上,卫昔昭没有隐瞒飞雨,将事情说给她听。

        飞雨沉思良久,权衡出了轻重,也明白了卫昔昭的心意,道:“夫人,您不想三姨娘出事的话,奴婢能够帮您传话给她,要她有个准备。”

        “你……这样吧,”卫昔昭低声道,“你也不需『露』面,只在外面找个人,帮你写封信,你将书信放在她房里——不,她每日要去王府,你放在她坐的马车内就好。”事情还是做得越隐蔽越好,身边人最好还是不要在卫府现身,如此才最稳妥。

        飞雨欣然点头应下。

        想想如今对自己已无疑心戒备可言的许氏,卫昔昭稍稍有些不安。可是再想到她曾经害得卫昔昤中毒病倒,想以那件事为由要自己回府,那点不安便消散了。

        不可同日而语的人,先前做下的孽,与如今的与人为善,是要分开来对待的。

        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尽力了。日后许氏和三姨娘谁胜谁败,就是她们各自的命了。

        之后——卫昔昭忽然轻声一笑,之后能做的,还是等,等着看最后的结果。

        回到府中,沉星进门来,说是想歇息一段时日。卫昔昭见她脸『色』自去年冬日一直不见好转,额外给了她一张银票,要她好好看病抓『药』,闲时去京城四下转转缓解心绪。

        沉星千恩万谢的,笑盈盈退了出去。

        之后的日子,府中一如既往的平静,二房对卫昔昭处处讨好,三房则是一心养胎,只等着临盆之日到来。

        卫昔昭掐算了时日,到四月,三夫人就怀胎七个月了,卫昔晽也是。

        用不了多久,就要有两个孩子出生,都是她或季青城的亲人的后代。

        想起来总是没办法生出期许,偶尔怀疑,自己对小孩子是没什么耐心与关爱的『性』子。

        在府中躲懒至四月,卫昔昭才去了宫里请安。

        走在宫中,便会不自觉地想起太后慈祥的笑脸、体贴人的行径,鼻子总是酸酸的。

        进了养心殿,就见萧晨逸的脸『色』空前阴沉,连她都不自主地惶惶不安。

        站在龙书案一旁的萧龙洛,神『色』不显什么,眼睛却亮晶晶的,闪着得意、喜悦。

        萧龙渄出事了。这是闪过卫昔昭脑海的第一个念头。请牢记本站域名: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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