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吉安侯兄弟二人,诚王带了好些膏药来看萧扬欢。
这日天气极好,叔侄二人在东间的菱花格子窗户下对坐饮茶闲话,菱花窗外是开的灿烂炫目的山茶花,各色花朵在枝头随风摇曳,娇媚胜过仕女。暖意层层的和风连同柔和的阳光浮进屋内,素色纱幔时时扬起,层层迷幻,如坠云间。
萧扬欢一身浅色儒裙,上身着一件同色的银丝暗纹上衣,在阳光的投射下,银丝闪动,衬得她肌肤晶莹通透。头上用几支银累丝嵌水晶蝴蝶发簪固定,微微转头间,那几只蝴蝶恍如展翅欲飞,十分鲜活。
“我瞧着你手婉上的疤痕倒是浅了不少。”诚王捏着小姑娘伶仃的手腕,仔细的看了后说道,“前两日我特意又寻了些来,让伺候你的嬷嬷每日涂抹。”
萧扬欢颔首,不甚在意的将衣袖放下,“听太医说,年岁见长之后,这瘢痕便能浅些。皇祖父特意让太医与我瞧了皇叔准备的膏药,说是用的。果然,这些日子后,真的浅了不少!”
诚王将准备好的膏药放在几子上,好生一顿安排嘱咐后才道,“你这些日子帮着父皇整理折子,只怕是知道不少!”
萧扬欢垂眸瞧着重锦细细将瓶子收好,遣她离开后才抬眸对诚王道,“孩儿虽然生的笨,但是瞧着皇祖父的意思,对五皇叔似乎有从轻处置的想法!”
诚王微微蹙眉,眸中闪过深思之色。加之之前昌隆帝对他和宁王政务上的安排,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萧扬欢浅笑,“皇叔担心这个作什么,只要有我在,德妃并那几位谋逆之臣就绝无翻身之日。何况江南粮仓一事,钦差早就将折子递上皇祖父的龙案了。毕竟粮仓贪污一事,牵扯国政,想要彻底抹去,只怕会激起民怨。”
“皇祖父是明君,断然是不会轻易为之。”
闻得此言,诚王蹙起的眉头这才慢慢松开。便是德妃母女死了,可是关在牢中的那几家人还没有下定论。但是只要萧扬欢在,她一言可顶万人传说。再不济,如今天气炎热,今秋粮食减产是必然。如此想着,倒是将此事放下。才与萧扬欢说起了几日前的事情,“夜里,我在府中听得丧钟,心神俱丧,可是等我到了宫门处,又被阻拦在外进不得。”
“说起丧钟,孩儿瞧着那日德妃一众人听得丧钟之时,颇有诧异之色。瞧着倒不像是德妃所为,只是这就是个闲话,您听了也就罢了。”萧扬欢不经意的闲说着。
诚王接着喝茶的动作,将眼中思忖的神色掩盖住,瞧着是真正的将这话放在了心上,没多留便离开了。
诚王离开后,萧扬欢一人沉默的坐在窗下,看着窗外春意暖暖,空气中有随风而舞的柳絮,还有上林苑传来的阵阵花香。
可是她的心里烈火过后,只剩下荒芜一片,除非敌人殆尽,才能降下甘霖,草木复苏。
她不着急,只要朱公公的消息无误,那么那道钟声便是击垮她最好的利器。而她死了,她才能真正的安心。
晚间陪着阿芙用了饭,小姑娘这几日表现的很好,不仅帮着照看阿平,还主动照应李良娣的汤药,陪着李良娣说话解闷。将李大夫人求见的帖子拒了后,还请崔良媛备上礼物,派了金嬷嬷解释。
萧扬欢知道后,特意减免了她三天课业,然后许她一枚早年父亲昭哀太子所送的笔洗。这只笔洗以青玉为料,由匠人雕琢成芙蓉花形,取花蕊为洗,外簇芙蓉花为饰而成。笔洗沿雕出花瓣形,洗内还雕有花筋,纷繁复杂而十分精致好看。
小姑娘瞧着十分喜欢,青玉色泽上乘,雕工卓绝,又意义非凡,拿过之后便爱不离手。
萧扬欢瞧着她喜欢的模样笑道,“你叫阿芙,又是身在芙蓉花开的时候,原是芙蓉花之意。这只笔洗原是皇祖父赏赐给父亲的,现在给了你倒是极般配的。”
萧扶欢听闻是父亲所有,对笔洗越发喜爱而珍重。她将芙蓉纹笔洗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小小一张脸上满是郑重之色,“父亲留给阿芙的东西不多,阿芙都将它们存放起来。这支笔洗,阿芙也会将它保管起来。”
萧扬欢见她这样,眼中有热意涌动,倒是越发觉得心酸,对于父母的早逝,她无从更改,抬手抚了抚阿芙的脸颊,“那倒不用,你用着这只笔洗好好写字读书,通晓文墨,就当是父亲陪着你了!”
萧扶欢懵懂的点点头,倒是叫了金嬷嬷来吩咐她将笔洗放在小书房里,她好每日瞧见。
次日一早,杨淑妃意外的来了承欢宫。
郑嬷嬷请她进来的时候,萧扬欢正指点着萧扶欢的大字,还将昭哀太子早年间的的字帖拿给了她炼。
留了重锦和疏桐在书房伺候萧扶欢,萧扬欢到正殿见杨淑妃。
“娘娘安!”萧扬欢见礼后道,“许久不见娘娘了,倒是您病中,儿臣未派人问候,十分过意不去。”
杨淑妃是一贯的温厚柔婉,二人一路闲话进了内殿。
杨淑妃将手上的礼单递给了萧扬欢看,“徐家昨日派人进宫,将这些东西送来。说是一点心意,让你拿着。”
萧扬欢拿着礼单瞧了几眼,倒是有些稀罕物件,心里想着估摸是娴元公主出的私产。不过她自小便是金尊玉贵的养着,再稀罕的物件也不过是玩物而已,将礼单放下后道,“不过是顺手为之,倒是姑姑郑重其事的遣人送礼,倒显得外道了。”
“旁的也就罢了,此次重哥儿是得了你的庇佑才能安然无恙。何况还有你从皇上那儿拿的药材给嘉清县主,这些东西你只管收着。”杨淑妃喝了一口茶,扬了扬眉后说道,“还有一事,嘉清公主的药材凑齐了!”
“果真?”萧扬欢大喜,徐凝慧的病情一直牵挂在心上,闻得此事,但是真心高兴,“是谁家送去的药材,倒是要好好酬谢一番才是!”
杨淑妃见她这样喜形于色,倒是觉着她和徐凝慧之间是真的情谊深厚,倒也不再隐瞒,“昨日上午吉安侯府送去的。说是请徐家择一女嫁入侯府,便将药材送上。”
对此,萧扬欢倒是并无多少意外,她饮用一口茶后道,“徐家适婚的姑娘有三位,徐家大姑娘年过十六,正值婚配;嘉清姑姑今年及笄,只是身子不好;徐五姑娘小一岁,今年也十寺四了,徐五姑娘圆润可爱,瞧着与嘉清姑姑一样的年岁!大姑姑是怎么说?”
杨淑妃道,“徐家的事情,自有长辈做主,她一个媳妇能说什么?不过,照你说来,徐家三姑娘倒是正值婚配,容貌尚可,只可惜是庶出。吉安侯府好歹也是传承了百年的勋爵世家,只怕要迎以为嫡女进门的。”
这话便是说宁家在如何都不会迎以为妾生女进门做侯夫人,嫡庶尊卑早就烙印在世人心中。徐三姑娘便是养在祖母跟前,也是断然不能嫁进侯府。而徐凝珠虽是嫡女,但是毕竟前头的姐姐未嫁。
而徐凝慧有公主做嫂嫂,她本身又有诰封,侯府夫人也是做的,只是她身子不好,宁家未必愿意。
萧扬欢沉思中,不在多话,倒是杨淑妃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娘娘有什么就说吧!”萧扬欢眉目清泠,瞧得分明,“因为德妃和五公主的丧仪?”
杨淑妃颇有些头疼的点头,“皇上一日不下诏书,皇后娘娘又病了,贤妃向来是不出主意的人。整个后宫,本宫竟然只能寻你拿主意了!”
话到最后,杨淑妃竟然有了几分自嘲之意。从前因为赵贵妃在,皇后与她争斗多年,自然不肯轻易放权。现在德妃一死,贤妃一心一意养儿子,空有协理之权。正一品的宫妃上,只剩下她了。
萧扬欢默然,德妃和五公主于事发次日自尽,宁远伯府上连宁远伯夫妇的棺椁都送回祖籍了,昭庆殿内停放着德妃与五公主的棺椁,至于如何治丧,淑妃不敢做主,只能一再放置不理。
到底是皇妃公主,不能一直放置不理,杨淑妃的担忧,她是有几分明白。宁王自宫变之后,再没有再人前露面,而昌隆帝的态度不明,让人揣摩不透。若是对德妃和五公主的处置不当,无辜被牵连倒是一场冤枉官司了!
不过,李皇后病了?
这事她竟然不知道。
“皇祖母抱病,娘娘只怕百上加斤,多受累些了。”萧扬欢眸光微动,“虽然抱病,倒是是一国之母,德妃毕竟是正一品宫妃,且五公主是皇祖父亲女。太后娘娘在世之时,她也是备受宠爱的公主。”
杨淑妃摇摇头,“皇后闭门谢客,不肯相见!”
“避嫌么!”萧扬欢道,“不过,到底是五皇叔的生母,又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女。如今皇祖父并未下旨褫夺她的身前身后名,娘娘不妨按着规矩来办。”
杨淑妃闻得萧扬欢这样说,心里惴惴,“皇上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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