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距离的原因,大明朝廷收到大同战报的时间比也先略晚一些,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清晨了。
朱祁钰百无聊赖地坐在御座上,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汇报着自己衙门的政府决策。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由内阁商议过了,即使是内阁拿不定主意的,内阁诸人也早已通知了朱祁钰,请示过他的意见,如今放在早朝上,只是宣布一下而已。
这就跟后世的某些地方政府开大会一样,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通知,下面为了表示重视和追求仪式感,总是要弄得大张旗鼓,恨不得将所有人全都组织起来。
有的时候朱祁钰甚至在想,要是如今的大明有后世的那种远程视频会议系统,那肯定是使用人数最多最频繁的。
对于早朝,朱祁钰其实早就想取消,无奈他将此事和亲信一说,立刻就招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朱祁钰最亲信的学部尚书仪铭仪老夫子是这么说的:“早朝源自周礼,卯时升殿,文武列班,乃是天下百官与陛下交流的唯一机会,也是颁布朝政的最佳时机,若是贸然取消,恐怕于国不利。”
朱祁钰用自己的理解翻译了一下,早朝在周天子的时代就已经有了,是孔圣人赞同支持的,这年头又没有电视,没办法开什么记者招待会,所以早朝就是皇帝让文武百官见面的唯一机会,否则谁知道你是不是被谋逆之人给嘎了。而且早朝也是皇帝颁布朝政旨意的最好时机,毕竟早朝人多,没人能堵住那么多张嘴的。
朱祁钰也是一个听劝的人,没有犹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现在的早朝基本上除了各部宣读早已定好的方案并奏报朱祁钰批准之外,剩下的就是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们的表演舞台了。
这不,巡按直隶监察御史全智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弹劾华阳王朱友堚的弟弟镇国将军朱友壁擅自离开封地数千里来了直隶,请求将其捉拿治罪。
这段公案朱祁钰恰巧知道,最近锦衣卫调查隐太子朱文奎行踪的时候顺手查到的。
朱友堚原本属于大明蜀王一脉,封地在成都,他爹是蜀王朱椿的次子,名叫朱悦燿,因为有他哥蜀王世子朱悦熑的存在,他没有资格继承蜀王职位,于是按照惯例降爵一等,封了个华阳王。
其实这都没什么,朱悦燿原本也没有夺嫡之心,奈何永乐六年的时候朱悦熑病死了,这就让他起了夺嫡之心,开始攻击朱悦熑之子朱友堉,不过他的手段不怎么高明,很简单就被当时的蜀王朱椿发现,几次三番之后,朱悦燿被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就此老实下来。
永乐二十一年,朱椿病逝,朱悦燿再次升起夺嫡之心,不过这次他没斗过自己的侄子朱友堉,而且还惹怒明仁宗朱高炽,要知道,朱高炽就是老大,底下的两个弟弟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都惦记着他的位置,而他认定的继承人则是自己的儿子好太孙朱瞻基,这涉及到王朝正统和天下安定,怎么可能让朱悦燿这个二百五坏了他的好事,于是朱高炽大手一挥,朱悦燿就被赶出了成都,丢到了湖广地区的澧州。
又过了十年,朱悦燿病逝,其子朱友堚继承王位,但是蜀王一脉发生了一件大事,朱悦熑一脉绝嗣了,按照规定本来应该是老二朱悦燿这一脉也就是朱友堚继承蜀王王位,但是谁让朱悦燿折腾得太过分,得罪了仁宗皇帝呢,仁宗钦定下来的,谁能改变?于是乎,他五叔朱悦菼当了这个蜀王,只留下朱友堚在自己的华阳王府里无能嘶吼。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当时的辽王朱贵燰认为朱友堚孤身一人在湖广,没有亲王保护,故意派人闯入其父陵园砍伐树木,朱友堚惹不起辽王,只能将火气撒在自己的弟弟朱友壁身上。
所以,朱友壁这次离开封地来顺天府,其实是来躲灾告状的。
朱祁钰知道,全智不知道啊,他坚持要求捉拿朱友壁问罪,以正视听。
各地藩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朱祁钰可没心思处理,随意让全智全御史按照朝廷法度来办便是,该去找宗人府的就找宗人府,该去找刑部就去找刑部,朝会商议的是天下大事,不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等全智领旨退回朝班之后,户部尚书陈循出班,道:“陛下,也先狼子野心,继位可汗之后便率军南下,宣大战事频繁,国库空虚,无以为继,然江南富足,为保边境安宁,天下太平,我户部提议,朝廷应命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四道历年所欠赋税二百万两,请陛下批准。”
这件事儿是早已在内阁商议过的,内阁的王直、金濂等人也全都同意了,南直隶这四个省份乃是大明数一数二的富裕省份,尤其是苏杭一代,更是富得流油,补足赋税,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唯一麻烦的是,这四个省份有抗税的传统,想要收上来应收的税银都比较难,每次都只能收个七八成而已,剩下的就一年拖一年,无限拖下去。
朱祁钰同意这件事,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他知道什么地方有钱,但是现在不具备这个条件,死活弄不回来,无奈只能将主意打到江南富户的头上。
不过这四个省份富庶,在朝为官的自然要比其他地方的更多,一名湖广籍的官员站出班阻止道:“陛下不可,江南地区本就行的是重税,况且如今夏税刚刚收过,如果马上就要求他们补足赋税,江南必乱,此乃乱国之道,不可取啊。”
陈循看了看他,问道:“王大人,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补足朝廷应收的赋税,江南就会乱呢?四道征收二百万两,每一道不过五十万两,均摊下去每府不过数万两而已,压根影响不到地方,况且这次补缴,也是他们身为大明百姓应尽的义务,他们也不吃亏嘛,为什么他们要行祸乱之事呢?”
“我刚刚说过了,江南行的是重税,百姓负担远比其他地方大得多,如今已经是极限了,如今刚刚收过夏税,百姓们的确有点余钱,但是过段时间就要征收秋税,百姓还要靠着这点余钱过冬呢。”湖广籍王姓官员立刻回答道。
“是吗?为什么我听说到的是,但是苏州一地,布行一年的利润就可以超过百万两银子,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负担过重吗?”陈循反驳道。
“陈尚书,你只看到了布行的利润,却没看到苏州布行养活了多少织工,多少染工!”王姓官员立刻反驳道:“这些可都是替朝廷养的啊!”
“胡扯,天下百姓都是陛下养活的,苏州布行是什么身份,还敢替朝廷养活百姓,臣弹劾王大人老迈昏聩,胡言乱语,有失朝仪。”这是苏州出身的官员站出来说话了。
王姓官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再和陈循辩驳,只是对着朱祁钰道:“陛下,江南不可补征赋税,一旦收了,江南必定会出乱子的啊!”
陈循也是不再理他,向朱祁钰请示道:“陛下,宣大的战事要紧,若是因为军饷的问题导致宣大失守,那朝廷可是得不偿失啊!”
这件事毕竟是内阁和他商议过的,朱祁钰自然要站在陈循一边,只是他还没有说话,却听到宫门外有人高喊:“大同府军报,大同府八百里紧急军报。”
紧接着一名信使飞奔进了,风尘仆仆的样子,几步冲到御阶下面,大喊道:“大同府八百里紧急军报。”
众人面色一肃,莫非是大同府被破了?这个郭登真是个废物。
尤其是江南出身的官员,心中更是郁闷,这封军报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在这个朝廷准备补征赋税的时候来,看来补征赋税这件事情大局已定了。
兴安快步跑下御阶,从信使手中亲自拿过信筒,转身走上御阶。
等他走回朱祁钰身边的时候,信筒已经被他打开了,一封奏疏就被他双手拿着呈递给了皇帝。
朱祁钰接过奏疏,只是简单扫了一眼,脸上旋即露出了笑容,接着笑容越来越灿烂,甚至还笑出了声音。
有监察御史想要站出来劝谏,请朱祁钰保持帝王威仪,却被左都御史陈镒硬生生制止住,示意他先看看再说。
朱祁钰一举手中的奏疏,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大同那面完事了。”
陈循疑惑,出班问道:“陛下,可是大同方面击退了赛罕王?”
朱祁钰摇摇头,看向脸上也露出笑容的内阁和大都督府诸人,朗声道:“不是击退了赛罕王,而是武清伯石亨率军成功围歼了他。”
“主将赛罕王自尽,五万大军除了少部分逃离,剩下的全军覆没,当场斩杀近三万,俘获包括科尔沁部落酋首锡古锡台在内的俘虏一万多人。”
“此战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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