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睢塬城最有名气的首阳书院里，噪噪的蝉鸣声轻易地就被琅琅的读书声掩盖了。

        树荫下，十来个学生摇头晃脑地念着书中的文章。身着暗灰色长袍的夫子背着手缓步行走在其中，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今日，大家书念得都不错，现在就下学吧。”学堂里的夫子满意地点头道。

        刚刚才坐在座椅上的学生有序地起身，礼貌地和夫子道别后就收拾起了桌上的纸笔。

        “苏弭，苏弭。”夫子叫住了一个青色衣帽的身材瘦弱的学子，那身学子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肥大。

        青衣学子回身：“夫子有何教诲？”

        夫子笑着说：“你们苏家在本地可是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怎的看起来像是没有吃饱饭一样，个子要比别的同窗要矮小许多，倒像是个小姑娘。”

        青衣学子眨了眨眼，再次给夫子鞠了个躬，语气调皮又不失礼貌：“谢谢夫子关心，学生只是有点挑食而已。”

        说完，这青衣学子生怕夫子会多看自己几眼一般，一溜烟地跑开了。

        夫子看着他奔跑背影，这个天资聪颖的学生很让他摸不着头脑，明明是一个活泼的男孩，但却不怎么喜欢跟同窗们交流。一下学，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青衣学子跑出了私塾的大门，穿过两个巷道，走到一户小门，左右张望了一会，才打开门溜了进去。

        不消一会，小门打开，一个俏皮可爱的粉裳白裙的小姑娘迈步出来。她就是刚刚那位青衣学子，她不是睢塬城的苏家公子苏弭，而是顾大夫的独生女儿，名叫顾良姜。她假冒苏弭的身份上学堂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顾良姜身旁有个青衣少年和他一并出来。少年比顾良姜要高出半个头，俊俏的脸上带了几丝病容，他手上还提着一个草药篓。

        “苏弭，”顾良姜，接过草药篓，侧头对他说，“我刚刚教给你的都记住了吗？你回家后，要是你父亲抽问你学堂上夫子都教了你什么，你只要这样说，一定能瞒过他的！”

        “我都记住了，你放心。”苏弭嘴角一扬，脸上就出现好看的微笑，“你看这些草药还对吗？”

        顾良姜用手在药篓中翻检了几下，再拿到鼻尖闻了闻，欣喜地说：“这些草药都是你采的吗，苏弭你太厉害了！”

        “我从小就吃了太多药，见多了，自然也就认得。”

        顾良姜听到这句话就沉默了。

        苏弭从小体弱多病，顾大夫多次为他诊治，吃过太多药，闲暇时候也偶尔翻一翻医书，对草药也有一定的了解。顾良姜代替他去学堂念书的时候，他就研究这些医学药理，居然发现这当中蕴含着无穷的趣味，如今也算是半个大夫了。可是，他的身体仍旧不太好。

        “不错不错嘛，有天分，”为了能转移这个不怎么开心的话题，顾良姜学着夫子捋胡子的动作，拿起腔调，“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能识百草的大夫的！”

        苏弭看到她学得有模有样，也有样学样文绉绉地把手一拱：“过奖过奖，说到这个医学天分，我哪里比得过你顾大小姐啊。”

        谁知顾良姜把药篓往背上一背，轻轻哼了一声：“再高的医学天分又有什么用，我有念书的天赋就够了。”她做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是朋友就赞同我的观点。”

        苏弭握着书的双手举起来，很配合地演一个倍受欺凌的小弟形象：“我举双手赞成！”

        顾良姜被他这个举动逗笑，苏弭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声一直回荡在长长的小巷中。在铺满夕阳余晖的巷道中，苏弭右转回苏府，顾良姜左转直走，背着药篓回到顾氏医庐。

        顾良姜回家的时候，顾大夫正好在送一位病人出医庐。顾大夫为病人看诊了一天，眉宇间虽然有点疲惫之色，但是却依旧神采奕奕。

        顾良姜甜甜地打了声招呼：“爹，我回来了。”她献宝似的把背篓中的药献给自己爹爹大人，“看我今天的成果，我是不是很厉害？”

        顾大夫接过药篓，赞许地看着顾良姜：“才一天就能采到这些好药，果然是我的好女儿。”

        看到篓中的草药，她眼前就浮现了出苏弭帮他采药时的场景，竟然还能毫无愧色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她都有点佩服她自己了。

        简单地吃过晚饭，她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红木书案上放着一本《本草纲目》，是医家经典药物书籍。她的手刚抚上书的扉页，就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翻开第一页后，露出了这本书的本来面目，正是书院的夫子教授的《礼记》。

        她爹希望她能多看医书，做一个拥有妙手仁新的好大夫。并不想她看一些和医术无关的书籍，于是她和苏弭就想出了这一个妙计。只要在学堂的书上粘贴上医书的封面就可以瞒天过海啦！

        顾良姜拿起书本就着迷，直到油灯中的灯油燃尽，她才从书中醒来，添了一些灯油。屋中又重新恢复了光亮，她垂头打算继续看书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手中的书本合上，她起身到书案旁的书架去翻找别的书。

        顾大夫说她很有医学天分，所以将家传的的几本珍贵的医学古书都送给了她。她好容易翻到了那几本，小心翼翼地搬到书案前，认真地研读起来。

        苏弭从小就体弱多病，医术高明的爹爹为他诊治过多次都没有什么大的进展。现在她代替苏弭去书院念书，将来有一天还会瞒着爹爹进京赶考。爹爹说她有医学天赋，那么是不是她就很有希望为苏弭治好病呢？她希望她离开睢塬城的时候，苏弭能健康起来。要不要改成，她知道睢塬的医术不够好，所以需要进京学习。

        正在她推敲书中的一些治疗方案的时候，她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敲门声。“咚咚咚”的声音虽然有些微弱，但在这样寂静的暗夜里却尤其的响亮。

        她小跑着到了前门，大着胆子打开房门，她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惊呼一声。借着昏暗的灯笼光，可以看到一个白衣少年半躺在地上，他正一脸痛苦地捂着右脚，依稀可辨的是右小腿又着暗色的血迹。少年见到了她，一脸惊喜：“快，快救我！”

        顾良姜二话不说就扶起他往屋里走去，找来药膏，先是清理了白衣少年的伤口，然后做了一个认真的包扎。

        白衣少年看着她认真包扎伤口的样子，神神秘秘地说：“我遭到了仇家追杀，所以你要替我保密，不要让人知道我来过这里。”

        顾良姜白了他一眼：“得了吧，我劝你还是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想跑偷跑到哪户人家去，是不是想干坏事？”

        白衣少年还想狡辩：“我真的是遇到了仇家……”

        “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仇家是用狗来追杀别人的，”顾良姜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眯着眼瞧着他的伤口，不急不缓地说，“你这分明就是被狗咬了留下的伤口。”

        “……”白衣少年无言以对，一双好看的眸子快速地转着。

        “救你呢，是大夫的医德，但是你要真的是个居心不良的小偷，报官也是我一个小老百姓的职责。”

        白衣少年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实话实说，我是去首阳书院拜见夫子希望他收下我为弟子的。我到夫子家的时候，天色已晚，夫子也已经入睡，所以我就等在门外，想等第二天一早再拜见他，结果……”结果就发生了这件让他觉得万分丢脸的事情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结果，被夫子家养的那条狗给发现了，以为你是小偷是不是？”话还没有说完，顾良姜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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