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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村大夫

        我叫周胜男,家住杭州西湖畔,祖祖辈辈靠经营一个中药铺营生。

        如今人们都信西医,生了病痛都往医院跑,看中医的已经很少很少了,不过我家的铺子紫薇堂,靠着数百年来积攒的好名声,至今依然生意兴隆、门庭若市。

        家里三代单传,到我这代只生下了我一个女孩儿,母亲难产而亡,父亲引以为憾,立誓不再娶,又当爹又当娘的独自把我拉扯大。

        怕我但当不住药铺的生意,父亲三岁起便手把手的教我认本草纲目,五岁我就会背黄帝内经,更把我的高考志愿从电影学院悄摸改成了中医药大学,可怜我一颗璀璨的影视新星就这么陨落在杏林药香里。

        这两年,我年纪渐长,父亲也渐渐开始把生意往我手里交了,这不,刚放暑假,他就让我去渭南华阴收药材。

        华阴不过是个县级小市,可是在杏林之中,却久负盛名,因为南依秦岭,北临渭水,那里药材济济,盛产细辛、菖蒲,我们家每年都要去收很多回来,更因为有五岳名山华山屹立,华阴还是个旅游胜地。

        虽是把我当成男孩养,毕竟还是牵挂,父亲连续对我谆谆嘱咐三个夜晚,才放我踏上华阴之行。

        到了华阴,不过两日,我就收了很多药材,正准备打道回府,却无意间听到别人说华山脚下有个叫秦峪的小镇,出了一批好菖蒲,当地民风淳朴,村民要价非常低。

        菖蒲是辟邪去病的奇药,销量很可观,父亲临行前还嘱咐我有多少收多少,所以我立刻决定去秦峪一趟。

        辗转换了三趟车,到达秦峪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将至,我找了个老农一问,才知道已经有药商来把村里所有的菖蒲都收走了。

        我一阵沮丧,天晚了,连回去的车也没有了,便问老农附近有没有酒店。

        老农哈哈大笑起来,跟我说这是山村,又离景区十万八千里,哪里有什么酒店?

        我这才慌了,难不成这黑灯瞎火的,我得风餐露宿在山里?

        老农见我着急,笑着跟我说道,“小姑娘,看你一个人可怜见的,我带你去秦大夫家里借宿一晚上吧,他是个大善人,不止免费给村里人看病,他家屋子也大,只他一个人独居,经常有外来探险的旅客迷路了,他都分文不取的收留人家。”

        我也不知道秦大夫是什么人,但是看着农民一提到秦大夫就肃然起敬的样子,我想那应该是本地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人物吧,到他家借宿应该是很安全的,便点头答应了。

        进了村子,直到村东头,农民指着一个看起来很幽静很大的红墙瓦房说道,“这就是秦大夫家了,门锁着,估计是进山采药还没回来,你在这等着他,等到了说一下情况,秦大夫肯定会收留你的,我还要回去吃饭呢,就不陪你等了。”

        我给老农道了谢,老农就走了。

        我心里有些忐忑,到民宅借宿这事儿,毕竟没干过,怎么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正犹豫之间,只见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背着一个竹篓走了过来。

        他虽然穿着一件粗布褂子,却也难掩眉宇间的英气,身上还沾着露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儿。

        我不禁在心中暗暗喝彩,这山野小村,居然会有这么出彩的人物,也不知他是因为什么缘故,竟然没有到外面的大城市里奔前程。

        正揣度之间,他却已经掏出一把钥匙,开始开门了。

        我愣了愣,老农说秦大夫很快就会回来,这年轻人怎么会有秦大夫家的钥匙啊?

        我正准备张口问他,他却已经皱着眉头开口了,“你找谁?”

        我连忙挺了挺脊背,“那个……我找秦大夫。”

        年轻人听了我的话,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找他干嘛?”

        他的语气很桀骜,弄得我有些不痛快,“找他有事呗。”

        年轻人听我说有事,又看了我两眼,“你除了这几日休息得不好,并没有什么毛病啊,你家里有人生病了?”

        我又是一愣,这人大概把我当成来寻医的外乡人了,不过他还真是厉害,居然扫我一眼就知道我这两天休息的不好,是啊,自从出来以后,天天都在辗转奔波,当然休息不好啦。

        “我家里没人生病,但是我找秦大夫有点别的事想请他帮忙,请问他现在在哪,你能告诉我吗?”我懒得再和这个看起来很不羁的年轻人磨洋工了。

        年轻人面容冷峻,薄唇轻启,“在你面前。”

        我一下子呆住了,这年轻人就是秦大夫?听着老农那毕恭毕敬的语气,秦大夫不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吗?怎么会是个这么年轻的大男孩啊!

        “你找我干嘛?”年轻人已经推开了院门,一边回头问我。

        见他这么年轻,我一下子都不好意思说想在这里借宿的事了,正想着该怎么开口,却听到远处一阵嘈杂。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又哭又喊的往这边跑,“秦大夫,秦大夫!救命啊!救救我家阿牛啊!”

        哭喊之间,妇女已经来到了门口,对着年轻人就是扑通一声跪下了,“救救我的孩子啊!”

        年轻人一见来了病人,立刻把背篓放下了,又连忙去扶那个妇女起来,“稻花嫂子,你这是干嘛,到屋里去,让我看看他怎么了。”

        妇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爬起来,抱着孩子到了屋里,直到把孩子放到床上,我才看到那孩子双眼紧闭,一张脸都是铁青的,嘴唇发紫,一条裤腿被撕开了,露出一截小腿来,那小腿紫红紫红的,肿得都透明了。

        “这是中了蛇毒的迹象啊。”我紧张地说道。

        我家虽然只是开个药铺,但是见的病人多了,一般的病症我也能看出一二。

        年轻人听我这么说,抬头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你也会医?”

        我挤出一个腼腆的笑,连连摆手,“不会不会,就是看着像。”

        毕竟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我不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妇女已经哭哭啼啼的说开了,说是孩子下午跑出去玩了,天快黑都没回来,家里人就去找,在山沟里找到的时候,孩子就已经这样了。

        山里人家里一般都常备蛇药,孩子的母亲也看出孩子是被蛇咬了,就把伤口毒血挤了挤,又敷上了蛇药,本以为就没大碍了,哪知道不过个把钟头,孩子就失去了意识,腿越肿越高,敷上去的蛇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起。

        年轻人翻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又把鼻子凑到了腿上伤口处吻闻了闻,眉头拧得更紧,似乎也觉得棘手,妇女见他这样,哭得更凶了,“阿牛爸爸在外打工,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回来要打死我的!”

        年轻人却丝毫也不急躁,对着妇女道,“稻花嫂子,孩子你搁在我这里,我用点药吊着他的气,你呢,把你家的大黄狗牵出来,绕着村子跑三圈,记住,一圈都不能少!跑完了,把狗带过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到时候孩子还有没有得救,全看他自己造化了。”

        妇女听了年轻人这番既不判定孩子死,也不保证孩子生的话,都快哭岔气了,年轻人有些不悦,“听天命尽人事才有可能救阿牛的命,您现在连人事都不尽,还想救他吗?”

        妇女不敢再哭,从床头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赶紧跑出去了。

        年轻人这才不紧不慢的从药柜里掰了点东西塞到阿牛的嘴里,我认出来那是人参,不由大惊,“人参?这孩子既然都没命了,你干嘛还哄他妈一趟辛苦?”

        要知道,中医学中,用得上人参的人,基本都是半条腿进了鬼门关的,人参的作用就是吊命,一般都是家人用来喊醒垂死之人,让交代后事用的。

        现在这年轻人给阿牛用人参,说明阿牛已经快不行了,不行就跟人家妈妈说啊,至少那个女人还能守着孩子看最后一眼,可这年轻人居然叫人家在这个时候牵着狗溜圈子,还要溜三圈,一圈都不能少,这是有病吧!

        年轻人似乎已经不想管那孩子了,自己坐到桌前,泡了一杯茶,悠悠的喝着,听了我的话,更是奇怪了,“你到底是什么人?看样子你对歧黄之术颇有根基啊,你找我干嘛?我不收徒弟,出诊也不超过本村,你要是有这些想法,趁早走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这年轻人看着阳光帅气,跟山外的小青年没什么区别,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一副老学究的架子!谁要跟他拜师了!真是自以为是到家了。

        “我没有要跟你拜师,更没有要请你出诊,我只是进村来收药扑了个空,没地方借宿,人家说你这里能收留我,我才来的。”说完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求于他呢,怎么能说话这么冲,连忙收起了气势汹汹的口吻,“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救这个孩子啊?”

        年轻人听了我的来意,嘴角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来借宿的啊?西厢房的空屋里有床铺,自己铺一下就可以睡。”

        说完,他又不理我了。

        我心里一阵郁闷,“我问你孩子的事呢。”

        “有把握怎么样?没把握又怎么样?”年轻人终于认真了些,抬头看着我。

        “有把握你就好好治,该用药用药,该划开伤口放毒血就快些放血,没把握你就把他妈妈喊回来,让人家好好的陪孩子最后一程,你这样算是怎么回事呢?”我急得都快跺脚了。

        年轻人白了我一眼,继续喝茶,居然再也不理我了!

        我完全被他弄懵了,这人也太怪了吧!到底是个深藏不露的神医,还是个装大头蒜的庸医?

        接下来任凭我问什么,他都不再理我,直到一壶茶喝完,稻花嫂已经牵着一条狗回来了,人狗都气喘吁吁,稻花嫂更是喘得憋红了脸,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孩子,连年轻人这么无厘头的要求也一丝不苟的照办。

        年轻人一改刚才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德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锋利小刀,又点燃一根蜡烛,对着蜡烛将刀刃烤红。

        我以为他要去割破孩子的伤腿挤出毒血,没想到他居然一把把狗抱了起来,将大黄狗的后腿干净利落的切了下来,动作之快,连我站在身边都还没有看清。

        大黄狗直到后腿已经没了,才惨叫起来,年轻人迅速的抓了一把药粉洒在大黄狗的伤口上,那血居然立刻就止住了,他又不知道喂了大黄狗什么,大黄狗便陷入了沉睡,不再痛苦叫唤。

        而他却抱着切下来的狗腿,将狗腿切面对着阿牛的伤口,不一会儿,只见一条血红的小蛇从阿牛的伤口里一点点钻了出来,贪婪的吮吸着狗腿里温热的鲜血,吮着吮着,就慢慢的爬了出来,钻到了狗腿里。

        我站在一边,都已经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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