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梦，尤其的漫长，幸好有孟归陪着倒也不是很难熬。

        孟归问我：“簌萦，你一直在等什么？”

        其实我也不懂我是在等这场梦醒来还是等弈泗逐我出瑶光。我记得，过去，弈泗将我逐出瑶光。

        弈泗用咳嗽声提醒他的存在时，我和孟归还在争论一件事情：崇昙大陆上，是嘉鸿江北的橘子甜还是嘉鸿江南的橘子甜。我们俩之所以会争论不休，只因为我们都没有吃过橘子，什么都由我们胡扯。

        弈泗看着我，缓缓道：“我来放你走，从此以后，你终生不得踏入瑶光一步。”

        纵然这句要将我逐出家乡的话几百年前我听过一次，但此番再次入耳，仍旧是心伤得说不出话来。

        孟归道：“如此甚妙，簌萦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去西泾摘橘子吃，也不必为此争论了。”他是手忽然覆上我的，传来一阵暖意。

        我说了声好，便任由他拉着我的手离开此地。

        “簌萦你可以走，唯独此人不行。”弈泗将目光留在我和孟归握着的手上，道，“他不是瑶光族人，瑶光岂容外人随意闯入。”

        孟归走上前来，将我护在身后：“我要跟簌萦离开，你拦得住么？那天我故意让着你，你便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

        我瞪向孟归，那天我还真没有看错，果真是他故意输给弈泗，和我一起被关在了地牢。

        弈泗的法力在瑶光算得上是顶尖，孟归在招式上根本及不上他，但此时却处处落在孟归下风。如果最后一个人明明要弱于别人，但却能处处占得上风，这种情况，倒是很像我曾经给人施以幻术时一般。我在囚灵泽中，遇见打得过的人就打，打不过就跟他在造出的幻境中打。幻境为我所造，自然在这当中无人能敌我。

        弈泗最终将目标转向我身上来，挥剑向我刺来，我并未闪躲，孟归手脚再快，我的手臂也已被划伤。弈泗的剑并非寻常之物，伤口传来一阵阵的痛楚。

        归梦痛心地看着我的伤口，急声问：“痛不痛？”

        我咬牙对他笑，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那把剑，绝非凡物，自然很痛，可是总比伤在你身上好。这只不过是我的一场梦，我痛得狠了，梦自然会醒，但你若死了，这场梦不一定会醒，我只怕又要一个人离开瑶光，一个人流落到囚灵泽。”

        虽然这是一场梦，但我还是不愿他受伤的。

        “你不会一个人，我来就是来陪你的。”

        哪有人天生就是为了陪着谁的，我笑了笑：“真的好痛，估计一会这场梦就要醒了，好可惜，醒了就再也没有你，可惜……”我抚上他的脸，可惜我总是记不住他的脸。

        “如果你还会见到我，你会让我一直陪着你吗？”

        “会。”

        语音刚落，周遭一切景物似画般慢慢剥落，好似这场梦就要结束。可是手上的伤仍在，手臂上的痛仍没有少一分。

        果然，我并非是在做梦，而是进入了一个幻境。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唯有我是真实的，伤口亦是真的。

        嗬，竟有人敢对我施以幻术。

        这个人是孟归，以“归梦”的身份出现在我的幻境之中。待我明白过来，心中却是舒了一口气。

        过去那无助的境地就这般被孟归窥探得一清二楚，这样面对着他，心中是百般滋味。

        我就这样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子，他终于发话：“要不我们先把把你的伤口处理好，再想怎么处罚我？”

        我任由他处理我的伤口，始终一言未发，心中却想的是之前那个幻境。他为何不让我在幻境中看清他的模样，而以另一个名字接近我。

        他的脸上是喜悦：“现在你总不能说，我来迟了吧。要不是你最后一句话，我已经下定决心陪你一起离开瑶光，直到来到囚灵泽，我才准备带你离开幻境。”

        “簌萦，你说话会算话吧，”孟归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不管是囚灵泽，还是崇昙大陆的每一个地方，我都会陪着你。你的族人不要你，可我，却很珍视你。”

        这样直白的话，听得我一张脸红了又红，我低着头，小声道：“其实，囚灵泽挺好的，偶尔出去吃吃橘子也很不错。”梦境可以化为现实，也很不错。

        孟归握着我的肩膀，一双手紧了又紧，却突然一松，将我拥入怀中，发出朗朗的笑声：“好，好，现在的橘子还没有成熟，以后，我带你出去吃最甜的橘子。”

        我靠在他的胸膛，也随他一起笑着。我的族人摈弃我，可有还有一人珍视我、温暖我，这已经足矣。

        囚灵泽终年森寒沁骨，但是大泽外已经暑热难当，孟归说，西泾的橘子将在天气转凉之时成熟。我心中挂念的不过是在瑶光时孩子气的好奇之心，在幻境中我已经看到了瑶光的宝物，没有执念，走出囚灵泽应该不是问题。

        既然我已经不再去想自己被放逐之事，那么我也决定不再为难地牢中的康佑。瑶光也离不开这位大祭司的，但走不走得出囚灵泽还得看他的造化。我传来戊介让他方掉康佑。而戊介却说早在一个时辰以前孟归就已经放了他，还说孟归时常到牢中探望康佑之话。

        想来是孟归想化解我的仇恨罢。

        我微笑着说：“最近宫殿好些地方似乎都有破损，你们也懂幻术，就试着去补一下吧。”

        幻化者的法术决定是否能维持好幻化出来的模样，最近这座仿着瑶光宫殿幻化出来的宫殿多处因为不能维持原本的模样而出现破损。我突然有些担忧看似无恙的的孟归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九月初，孟归说大泽外秋高气爽，正是出门的好时间。

        我问孟归的家乡在崇昙何处，既然要出囚灵泽，也可以顺便回乡探探。孟归目光带了些许茫然：“自我有记忆以来，都是一个失明孤儿流浪在崇昙大陆，在囚灵泽中醒来后眼睛才能看清东西。”

        这个家伙趁机赖上我，故作可怜：“可我有你陪着啊，你可不要因此而嫌弃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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