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时不时传来路过人的交谈声，有时还有从酒楼出来的客人醉了酒嬉笑调侃的声音，窗外的世界越是喧嚣热闹，车内的寂静就越让人感觉甚是不安。

        “有些话我犹豫了很久，虽然我知道说出来可能会让你伤心，我也曾对你发誓绝不会对你有所隐瞒，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有的心里话我的确不能瞒你，可有些事我暂且还不能告诉你。我只希望你能听完我的解释，然后忘掉它们不要难过。”

        烛泪蹙着眉，紧张又担忧地看向李司卿，他眼中冷冰冰的绝望与痛苦已经让她猜到大概会是什么话了，可烛泪这回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直觉。

        “司卿，我相信倘若此事无关万年之期，那你我之间便没有什么棘手的问题，你我也不会被任何问题打败击溃。就算事关神鬼三界，我们不是最近也在一点点找回捉鬼与经营生活的平衡吗？等我们这阵子各自手里的事都少了，一切都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

        说这些话时，烛泪其实已经有些慌了，她害怕下一秒司卿就像自己担心的那样说出绝情的话，便先发制人想要稳住对方也稳住自己。最近司卿和自己的确太忙了，不光司卿没时间抽身出来陪她，梨园的生意也让自己无法多离开半步，但烛泪不相信这些脆弱的理由能击垮两人之间的感情。

        “你……先说吧，不管怎样，我会听着的。”

        “西域最近有祸乱的征兆，朝廷如今也不太平，我座下的位置觊觎之人甚多，倘若被他们拿捏住软肋便一朝功名功亏一篑。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好不容易坐上二品将军的位置，圣上近日可能会派我出兵西域，人们对我这个‘冷面阎王’的看法也终于有所改观。”

        李司卿强压着自己的无奈与悲痛开口，他垂眸不敢与烛泪对视，他不敢看烛泪那双明眸此刻充满不解与惶恐，也害怕自己看到她这样的神情便会前功尽弃。

        “这些天我想了很久，在遇见你之后我找回了许多从前丢失的东西，喜欢，快乐，自由，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可夺走我这些东西的父亲终究有句话说得对，我生来就是在刀尖上嗜血的人，我征战沙场行走朝廷，每日面对的是无时无刻随时都会到来的腥风血雨与生命危险，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奢望拥有这些东西。”

        听得出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李司卿攥紧拳头闭上眼睛，他自始至终不敢抬起头看烛泪一眼，哪怕不知道她此刻脸上究竟是怎样令人怜惜的表情。

        “你带给我的这些美好的东西，包括你自己在内，都太过珍贵太过奢侈了，我无福消受也没有这个命……或许，你我还是就此一别两宽及时止损吧。或许此刻止损还能够不拖累你无辜地卷入纷争当中，以后的日子里你我还能有机会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最难说出的八个字李司卿终于说出了口，还不等烛泪反应他就想起身离开。即便烛泪早已懵在原地，可她还是敏捷地一把拽住司卿把他拉了回来，她紧蹙的双眉与含着泪光的双眼里透露着自己的难以置信，她不相信司卿竟真的对自己说了这些。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吧李司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种话你也能随便说出口？”

        烛泪仿佛被自己气笑了，她拉住李司卿后随后又松开他的衣袖，李司卿没有接着下车，而是停在原地听她放慢的语气里有些哽咽。

        “不是的，肯定不是我理解的那层意思对吧？你毕竟不是神仙，也有疲乏厌倦说错话的时候。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我不生气也不难过，这些天你太忙没空陪我我也不生气，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啊我为什么要难过……”

        车厢里久久的沉默，烛泪有些不可控制地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自顾自摇头，努力说服自己否认自己的想法。

        “阿泪，对不起，应当就是你想的那层意思……我没有在开玩笑……”

        “李司卿，你有时候是真的很自私也很自以为是啊，你以为你毫无根据莫名其妙说了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后半辈子就真的能欢喜了？！”

        李司卿低沉的解释还没有说完，烛泪就忍不住质问出来，她泪眼朦胧地带着怒火直视李司卿低垂的眼眸，可司卿却自始至终不敢抬起眸看她。

        “你为什么不敢转过身看我？我记得上次你好像也干了这种事吧对不对？那次你生我的气连解释都不愿意跟我解释，可这次你就这样跟我搬出这么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

        马车内的空间很狭窄，高个的李司卿只能背过脸重新坐回座位上，在烛泪看不了的地方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从不掉眼泪的他此刻竟然眼中无比酸涩？

        “什么不拖累我啊，什么不想让我卷入纷争，你真的以为我会信啊？我好歹在梨园应酬了那么多客人我没那么傻。明明我们说好遇到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我也不惧怕你那些朝堂上的政敌，就算你要奔赴战场我也可以与你一同前去，你难道忘了我还是采撷坊仅次于你的弟子吗？”

        见李司卿终于没有要擅自离开的意思了，烛泪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而不是在悲伤之中思绪纷乱，她一定要弄明白事情的真实原因，她绝不会允许自己无缘无故就这样被男人甩了。

        “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太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你说你好不容易坐上了二品将军想要摆脱‘冷面阎王’，可你根本就不是这种在意名功名利禄的人！倘若你在意，以你的脾气不会让世人对你有着二十年的误解，况且正是因为这些你所说的美好的东西，你才能让世人对你冷漠的刻板印象得到改观啊？！”

        烛泪用一直发抖的双手攥紧自己的裙子不让自己哭出来，她觉得李司卿沉默不语的每一秒都如同一个漫长的春秋，终于一颗泪珠终于从她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用手拭去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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