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行没想到火车票是真的难买，别说卧铺，硬座都快买不到了。大半夜，那么冷的冬天，他怎么都不肯到火车站排队买火车票。所以李天行把这个活交给了宋运辉。

        宋运辉的确有些意志力，也能吃苦。对排队买火车票这种事没有任何抵触，拿着一本书，穿着厚厚的棉衣就跑火车站买票了。

        虽然宋运辉不负众望，最终买下了三张硬座。但仅仅听宋运辉对买票长队的描述，李天行就不想坐硬座了。他们那么多年货，硬座多拥挤呀，人都上不去，货怎么上。

        李天行认识的人里都没火车站的关系，黄牛又没有那么兴旺，而且骗子还多。于是，他就想到了梁思申。但这件事不能让宋运辉知道，否则肯定办不成。

        梁思申不太喜欢李天行，觉得他不像个好人。她见到李天行在学校门外等她的时候，眉头都快皱到天上去了。

        “是mrs宋出了什么事吗？”梁思申问道。

        李天行有些愕然，没想到现在梁思申就已经称呼宋运辉为mrs宋了。

        “他能出什么事，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他。”

        “有你在，就只有你欺负他。”梁思申不客气地说道。

        “不谈这些，讲正事。宋运辉这不要过年回家了，但是没有买到票，我想你一定可以买到。”李天行说道。

        “那我可得问问mrs宋了。”

        “好吧，他买到硬座了。但是他买了很多年货，硬座可能人都挤不进去。他需要三张卧铺。”李天行说道。

        梁思申知道宋运辉一定不知道李天行来找他，也一定不愿意来找他。可她也不想宋运辉吃一些不必要的苦，而且对她而言三张硬卧火车票实在算不得什么事。她都不需要和父母讲讲，直接找火车站何叔叔要三张就好了。

        “票我能弄到手，但你得保证mrs宋永远不会知道票是我弄来的。”梁思申认真说道。

        “当然，我比你更不想他知道。”李天行一口答应。

        也正如梁思申所想，三张硬卧，她甚至不需要隔夜，随手就弄来了。很多对普通人很难获得的东西，有些人随手就可以获得。

        李天行拿着票，心请复杂。他有那么一刻希望自己拿不到票，因为拿到了票就说明社会的基石公平崩塌了。这对普通人而言，属于毁灭级的灾难。

        然而又能怎么样，他李天行不是救世主，不给社会添麻烦，过好自己的这一生就是他能做的最大的努力。

        他李天行曾经也有理想，也一样希望天下大同，也一样希望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上人，也不会有人欺人。

        毕竟李天行也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也不可能为信仰牺牲。伤感三秒就是对少年自己最大的尊重。

        对于卧铺票，宋运辉是反对的，太贵了，而且六个小时火车，其实不算多远。忍忍就过去了，没必要买什么卧铺。

        李天行本来还害怕宋运辉会问问卧铺的来源，他都准备好了一堆谎言，结果人没问了。那感觉，非常憋屈。

        “你还是问问你姐夫火卧铺车票哪来的吧，他快要憋出内伤了。”宋运萍笑着说道。

        “这有什么好问的，火车站就有黄牛高价卖票。钱给够，卧铺也不是买不到。”宋运辉说道。

        “那你对黄牛怎么看。”李天行一时兴起问道。

        宋运辉想了想，说道：“他们毁坏了社会进步的的基石公平。这些人都是罪犯，或许有一些人并没有触犯刑法，但都对这个社会有罪。他们让本就稀缺的资源变得更稀缺，让本该需要的人丧失机会。”

        说了一会，宋运辉便沉默了。无论哪朝哪代，像黄牛这样倒买倒卖的人。他们的行为对社会毫无意义，不创造任何价值。他们本身不是财富的创造者，而是抢劫犯。

        李天行也沉默了，五千年以来，社会并没有本质的变化。社会规则本质上依旧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从某种程度而言，理想主义者才是生病的人，就像丛林里突然出现了一只不吃肉的老虎。

        牛马在一只不吃肉的老虎带领下一度改变了丛林的秩序，建立了一个都不吃肉的新森林。可第一代老虎不吃肉，不代表第二代老虎也不吃肉呀。老虎就是老虎，正常的老虎就是要吃肉的。

        跟着一代老虎的牛马享受到了新规则的保护，但到了第二代的牛马就成了第二代老虎的盘中餐。它们绝口不提第一代老虎的理想，反而反复宣传牛马生来就是要被吃掉的，而老虎吃肉的权利是天赋的。

        到了后来三代牛马，已经完全忘记了曾经有那么一个乌托邦，不在记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甘愿成为被老虎食用的牛马，没有了反抗的勇气，也没有了直接反抗的念头。但它们也失去了繁衍的兴趣，消极反抗。

        有了卧铺，李天行三人总算轻松了很多，躲过了人挤人的恐怖场景。可以惬意地坐在床上，泡一杯热茶，一边看书，一边聊天。

        火车毫无意外地晚点了两个小时，这意味着李天行一行人回到家时肯定天黑了。

        李天行、宋运辉看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有些犯愁。毫无疑问，他们俩将是主力搬运工。实际上，两人都是脑力劳动者，压根就没有做过什么重活。

        “姐夫，你再买买买的时候，有想过现在吗？”宋运辉说道。

        “显而易见。”李天行说道。

        “愣着干什么，再不走，回到家该天黑了。”宋运萍催促道。

        于是，李天行和宋运辉苦笑了一下，背上背一个，胳膊夹一个，两只手再各提一个。宋运萍想要帮忙，被两人拒绝了。所以宋运萍手上只有一个小包。

        走一段，歇一段，然后走到乡间土路，离小雷村不远的地方宋运辉摔了一跤，行李洒了一地。

        李天行放下行李装备帮忙，然而有个人比他更快。三两下帮他们把行李收好。

        “看起来，你们需要帮忙。”这个穿着旧军装的魁梧男人说道。

        李天行见这个魁梧男人时不时偷瞄一下自己的老婆宋运萍，有些吃味，于是说道：“你好，我叫李天行，这是我老婆宋运萍，这个是我小舅子宋运辉。我们刚放寒假，从省城安云大学回来，买的年货有点多了。”

        “你好，我就雷东宝，刚复员回家。我是前面小雷村的大队队长，你们这可不是有点多，简直就是一个货站。

        没想到大学生这么富，我们一个大队都买不了这么多年货。我可以帮你们一把，但是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们，你们得也帮我一把。”雷东宝说道。

        虽然宋运萍已经结婚了，这事让雷东宝有些失落。但眼前他最想做的事还是帮助小雷家脱贫。大学生在农村就好像文曲星，所以就成了雷东宝的救命稻草。

        李天行知道是雷东宝，就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东宝哥，你在部队是什么兵种？”李天行问道。

        “我是工程兵，搞搞建筑，盖个房子一点问题没有。”雷东宝笑道。

        “我听说你们小雷村有一个砖窑，你又有建筑技能。完全可以把砖窑重新开了，然后再组织一个建筑队。一边卖砖，一边揽活盖房子。

        现在大家的住房需求旺盛，特别是知识青年逐渐回城，县城里的房子不够住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第一个客户，交给了一个建房子的活。”李天行说道。

        “姐夫，你要建房？你以后不可能分回来了，建房干什了。”宋运辉不解道。

        “我建什么房？以后爸妈能跟着我们有吗？过年不得回来吗？家里的房子我打算推了重建，建一个漂亮的楼房。”李天行说道。

        “李老弟，你说开砖窑、拉建筑队，政策允许吗？”雷东宝问道。

        “政策会越来越开放，不过你本人可能会有点风险。”李天行提醒道。

        “那没事了。我回去就组织人手开窑烧砖，你的活我接了，给你一个友情价。”雷东宝解决了一件心事，心情大好。

        “友情价不需要，你们小雷家急需用钱，我就不贪这个便宜。而且也只有你们先富起来一批人，才能带动一批人后富。我一看你就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不会只顾着自己。你这样的人，我必须帮一把。

        等回到家，我先预付你一部分钱，这样你有了启动资金，办事更方便，也更有说服力。”李天行说道。

        “李老弟，难怪我和你一见如故。你可是我的贵人，以后你就是我们小雷家的顾问，少不得还需要麻烦你的地方。我就不和你客气了。”雷东宝没有假惺惺地拒绝，现实情况不容许他虚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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