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大诛心!
贾环完全没有想到,赢历,竟然也不愿隆正帝收取这等功绩。
听他言中之意,他是想,再过几年,他自己来收取这份丰功伟绩。
他好长远的眼光。
他是怕,隆正帝有了此等功业后,帝位自此稳如泰山,威望直追高祖和太上。
那么,待日后,赢历的位置自然就会尴尬。
他绝不想像隆正帝那样,一坐,就是二十年的泥塑菩萨。
甚至,他也不想再当二十年的太子……
他的这份心,从道理上讲,可讲的通。
毕竟隆正帝的经历着实太过压抑、残酷。
可是从人情上来讲,却又太过凉薄,太过自私,也太过无情了些。
那是父子啊!
天家,果然无亲情。
只是……
这件事,并非只关系到皇位的更迭。
“殿下,如果此时朝廷不出手干预,准葛尔必亡。
西域万里河山,就会落入厄罗斯手中。
到那个时候,大秦就会从三个方向陷入厄罗斯的包围中。
西北,正北,还有东北。
一旦他们想发动战争,大秦就要三面同时受敌。
太过被动。
所以,如果给他们几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让厄罗斯在西域站稳了脚跟,那么对大秦而言,后果将不堪设想。”
贾环面色肃然的说道。
见贾环竟然不应,这着实有些出乎了赢历的意料。
他本以为,贾环是聪明人……m.
会知道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明智的。
却不想……
赢历细眸微眯,眼神有些幽深的看着贾环,轻轻的吸了口气,道:“贾环,你想的……太过悲观了些。
在准葛尔最强大的时候,我大秦铁骑尚且能一战灭敌二十万。
厄罗斯又能如何?
再者,朝廷如今正是最艰难的时候,东边和南边各省都在遭灾。
这是上天愤怒的缘故,说明朝廷里有奸人误国,以致朝政失德,获谴于天。
这个时候,又岂能轻易发动战争?
你还小,没接触过太多朝政。
但你要明白一点,攘外必先安内!
待再过几年,天下素净了,朝廷安稳了,我大秦必将更加强盛,将会迎来百年来最盛之世。
孤现在就可答应你,到那个时候,孤一定在太上皇面前替你多说好话,让你能同霍骠骑一般,率领大军,远征西域,收取安定万里江山的大功,建直追先祖的功业。
甚至,孤愿与你同往。
贾环,目光,要放长远……”
贾环忽然笑了,语气恢复轻松,对赢历道:“殿下,您跟我说这些没用啊?我既不是辅政大臣,又不是两阁阁臣,我说什么都不算啊!
而且朝廷上也还没争出个所以然来,一切还未成定数。
您给臣说这些,也太看得起臣了……
提前说好,您可千万别指望让臣去说服牛伯伯、温叔叔他们。
这等国朝大政,军机要事,我若是有胆子去聒噪,他们不大耳刮子抽我才怪呢!
此等大事,岂能儿戏?”
赢历闻言,面色不变,但目光却益发幽深,他深深的打量着贾环,见贾环目光清澈坦然的与他对视着,也轻轻笑了起来。
他摇摇头叹了声,道:“你啊……”
目光又转而在贾环身上金甲上顿了顿,道:“你说的没错,你就是不懂事,太过儿戏。
为了区区一个蒙古婢女,就敢去问皇上借金甲。
父皇竟也随你……
这虽然这不是至尊御服,可到底是皇上穿过的。
又岂是人臣所能沾染的?
你就敢胡闹?”
贾环闻言连连点头称是,道:“殿下教训的是,此事确实是臣孟浪了。
您这一说,臣心里愈发后悔紧张了。
殿下,臣就不在这里多说了,我得赶紧回城,给陛下还金甲去。
不然,后面说不得又有哪个鱼屎还是猫屎成天上书弹劾臣了。”
“哈哈哈!岂有此理!
一天没个正行,倒和五弟一般……
去吧去吧!
孤看你的心也不在这里……”
赢历面上又浮起了笑意,挺灿烂,一扫之前的严肃,更拿其弟赢昼相比,显得亲近,挥了挥手放人。
贾环笑的比他还灿烂,躬身一揖后,便辞别了赢历,转身离去。
其身后一直垂目不言的牛奔等人,也上前与赢历行礼,告辞。
不过,赢历却又开口道:“牛奔,那黑甲军是怎么回事?环哥儿年幼不晓事,你也跟着胡闹?
国之利器,是用来迎来送往做人情的吗?”
牛奔闻言,面色变了变,而后呵呵笑道:“太孙殿下,这不是为了保护准葛尔使臣的周全嘛!
您看,您身边这几位就一直喊打喊杀的。
若是平常护军,怕是护不了他们的安危。
但有黑甲军在,嘿嘿,李怀德他们要是敢上前丢石子儿,保管人还他一只利箭!”
“乱弹琴!”
赢历笑骂了声,道:“你们和怀德虽分文武,可均为我大秦栋梁国柱之后,当精诚亲爱相处才是。
今儿正好孤也无事,给你们做一个中间人,一起吃个酒席,化解一下误会。
环哥儿他还有事,就不扰他了。
不过,为罚他今日莽撞出手,得让他做个东道,就将东来顺的天字阁打开,让尔等化干戈为玉帛,共谋一醉。
如何?”
牛奔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颇为失望,歉意道:“实在抱歉,殿下,非是臣不识抬举,只是……
用了我爹的黑甲军,得回去挨家法了。
若是再在外面耽搁,怕会罪上加罪。
只能等下回,再扰殿下的酒宴了。”
赢历闻言,似乎也不失望。
看了牛奔一眼后,又看向温博和秦风,道:“想来你们也没时间了?”
两人忙躬身赔礼道:“殿下恕罪。”
“呵呵,这算什么罪名……罢了,既然今日都没空,那就等下回吧。”
赢历轻笑道。
牛奔三人忙再礼谢过,而后转身告辞。
为表敬意,贾环等人并未在赢历前翻身上马,而是牵着马匹,步行走过一段距离后,再次与赢历含笑告辞后,才纷纷翻身上马,呼啸离去。
看着数十匹轻骑,紧紧跟随在贾环周围,将他护在中间,朝神京西城金光门狂飙而去,阵型始终紧密不散时,赢历的细目微微眯起,眸光闪烁。
……
队伍行进了二三里后,速度又渐渐放缓了下来。
贾环勒住了马,面色肃然,回头遥望了眼早已不可见的山白林驿站。
而后转头看向同样面色皆面沉如水的牛奔几人。
韩家兄弟并各家亲卫,一瞬间拉开距离,扩散开来,就地警戒!
见周遭只有自己几位兄弟后,贾环沉声道:“最近气氛有些不大对,人心渐躁,太乱了……
今日之事,大出所料。
几个哥哥回家后,务必将此事告诉叔叔伯伯,让他们知道那位的态度……心中也好有所准备。
包括风哥。
还有……最近哥哥们都少出门,切记不要沾染是非。
只要我们不卷入其中,不论是谁,都轻易动不得我们。
可一旦军方涉入其中,顷刻间就是大祸。”
这个时候,连牛奔和温博都不再玩笑。
两人的脸色也很肃穆。
牛奔皱着眉,满脸不解道:“到底是为何?那位怎么会……着实想不通啊。”
温博反倒清醒一点,瓮声道:“无非是不想再出一个太上皇罢了。”
“博哥儿,禁言!”
秦风面色一变,压低声音喝道。
温博脸色也变了变,到底没再在这上面多言。
只是嘟囔了声:“真是不想让人过几天好日子……”
见众人的脸色有些沉的可怕,贾环却又轻笑了起来,道:“几位哥哥也不必太过担忧,还不至于此。
也是因为关心则乱,那位才会按捺不住,出行此招。
他着实被陛下这二十年来的处境给吓住了……
但他毕竟不是常人,回过头冷静下来多想想,许是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而且,就算想不明白,也不要紧。
待太上皇出关后,会教导他明白过来的。
这世上,怕也只有太上皇的话,才能说得动他……”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牛奔也明白了过来,他轻声道:“老话果然说的好,宝剑锋从磨砺出。太上皇将那位教的太好了,可却也少了太多磨砺。
自负的人,心胸都不会太……
环哥儿,今日之事,不好解啊。”
见众人脸色又沉了下去,贾环轻笑了声,道:“不要紧,只要陛下能再御宇二十年,他会明白过来的,呵呵。”
众人闻言,面色纷纷霍然,温博甚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风和牛奔也哑然失笑。
是啊,那个位置,可着实不是一般人能熬的住的……
还怕他会少了磨砺?
有了如今这档子事,怕是,只会让磨砺的分量更加沉重。
念及此,众人均长呼了口气。
气氛又松快了下来。
贾环给一旁的乌远使了眼色,乌远将肩头黑云旗一挥,扩散开来的亲卫家将们又迅速靠拢聚集。
而后乌远将黑云旗取下,折叠整齐后,收了起来。
贾环对牛奔等人道:“此地不是多说的地方,咱们都回去吧。老实在家待几天,等过了这阵风头,咱们再聚……”
秦风等人点头应下,不过,牛奔到底有些按捺不住,问道:“环哥儿,你说,西域之事,到底能不能开战?”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看向了贾环。
包括新来的吴恒。
贾环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牛奔一眼,道:“奔哥,这种事,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秦风和温博两人也是莫名的看向牛奔……
牛奔恍然过来,嘿嘿嘿的摸了摸脑袋,含糊不清的笑骂了声后,不再多言。
队伍再次启程。
从始至终,乌仁哈沁都静静的待在贾环怀中,在那里,她睁着一双草原上宝石湖一般的清澈眼睛,怔怔的看着贾环。
她虽然完全听不懂贾环他们在说什么。
可是,从他们谈话的语气中,她却可以听出来……
她的意中人,果然不是草原上懦弱的珍珠鸡,而是一个盖世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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