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心里窝火都发尽了吧?
哼!也就是看在你此次大功的份上,还知道连夜送信与朕,多少还有那么几分忠孝之心,朕才容你这般放肆一回。
记住,再没有下次了!”
见贾环傻楞楞的站在那里,隆正心里暗舒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的警告道。
然而,却又惊醒了混沌中的贾环,他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以杏儿的聪慧,在知道厄罗斯铁骑不会南下后,她怎么还会去龙首宫跪着?不对不对……说不通!
是你,是你们没有给杏儿讲清楚,对不对?
你们没有给杏儿说,我手里握有厄罗斯人要的人,我有底牌,厄罗斯人绝不会南下,是不是?”
贾环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了,他不是为自己生气,而是想到,赢杏儿在宫里,听到他在外面鲁“莽胡为”时的心情,该是怎样的失望和痛苦。
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为他跪倒在暖心阁前。
她难道会想不到太后必然会震怒吗?
她难道会想不到即使太上皇再宠她,对于她在闭关时期的打扰,也会心生芥蒂吗?
不,以赢杏儿的智慧,她都想得到。
可是,即使能想到,她还是去跪,去求了。
甚至不惜为他,去触碰死忌,在光明殿里动刀兵。
她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绝望,怎样的痛苦,怎样的无助……
不知当时,她是否也产生过所托非人的后悔感?
怪不得,怪不得短短三日,她就消瘦憔悴了那么多。
怪不得,她在光明殿上会颤抖,贾环原本以为她是在为冷宫而颤抖。
现在想来,那颤抖或许并非是恐惧,或许是喜悦,极度的喜悦。
喜悦自己,并没有看走了眼,没有所托非人。
因为她知道了,贾环并非是在鲁莽胡为,而是因为他有必胜的把握。
但,这却不是贾环能够原谅隆正的理由。
因此,他的咆哮声愈发歇斯底里,怒不可揭。
隆正帝的长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之色后,愈发阴沉起来,脸上的怒火也重新上头,这一次,他似乎是真的要怒了。
不过,没等他厉声训斥,在他正对面的一处悬挂着明黄锦帘的小门忽然打开,邬先生挑起门帘,从里面转着轮椅出来了。
他面带微笑,连连给隆正帝打眼色,示意他止怒。
隆正帝见之,羞恼而生的怒火降低了些,他冷哼一声,却到底不愿再拉下颜面来说软话,只是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喘着怒气……
邬先生见状微微摇摇头,却也没有再强求,他张口对贾环笑道:“宁侯啊,这件事,实有误会在其中,倒不能怪陛下……
陛下之前本是想要告之郡主的,只是被在下给拦着了。
宁侯啊,郡主毕竟是忠顺王亲女,身边多有王府侍从,此事又事涉谋逆大罪,稍有不慎,就有倾覆之难。
容不得不多谨慎一些。
《易》有云:不出户庭,无咎。
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而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
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便是此理……”
贾环牙关咬紧,怒气冲冲的对着邬先生。
一双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后又握紧。
隆正帝在一旁冷眼旁观,随时准备出手,解救帝师邬先生……
好在,贾环似乎终究还是有点底线,没到殴打残疾人的地步。
他呼哧呼哧的喘了许久后,才蹦出四个字:“什么意思?”
隆正帝和邬先生闻言,顿时一怔,两人面色古怪的面面相觑了一阵后,隆正帝到底恣意一些,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
邬先生跟着笑了几声后,见贾环的脸色涨红到发紫,才赶紧闭口,还连连对隆正帝摆手。
隆正帝哼哼了几声,止住笑意后,冷笑讥讽道:“无知小儿,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扁担倒了不知是一个一字,倒是敢与朕顶嘴!早晚有你的好!”
眼见贾环脖颈又拧了起来,邬先生有些无奈的笑了声,劝道:“宁侯啊,陛下最是仁慈不过,说句放肆的话,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话又说回来,陛下若真要想收拾你,难不成还会提前告诉你?没有这样的道理,对不对?
他这是在宠着你,可你也要体谅一下陛下的难处。
你之前就做的很好嘛,连夜接到消息后,第一件事想的就是赶紧通知陛下。
若非有此准备,陛下今日怕也难这般顺利的压住那些逆臣。
陛下念着你的好,才容你这般跳脚的吵!
不然的话,换个人试试?
就连太子都没这个待遇呢!
陛下这是拿你当自己子侄看呢……
哟!瞧我这话说的,该罚。
陛下不是拿你当子侄看,是拿你当妹夫看呢,哈哈哈!”
邬先生笑的极为爽朗,只是一双眸子里却并没有多少笑意,细细的观察着贾环。
直到他看到,贾环的脸色在听到“妹夫”二字时,眼中才真的多了几分笑意。
果然,对贾环打亲情牌才最有效果……
不过,贾环却又哼哼了两声,抱怨道:“这些倒也罢了,可是,太后派莫为广那个老杂毛来宣旨,要带走杏儿的时候,陛下为何不能帮着说句话?
这般对待功臣,忒也让人心寒。”
“放屁放屁放屁!”
许是被戳到了心痛处,隆正帝一下子爆发了,指着贾环骂道:“你还有脸说朕!
旁人或许还有这个资格,就你没有!”
“我凭什么没有?”
贾环又拧了起来,高声对喊道。
隆正面色涨红,指着贾环道:“你这个混账东西,还敢顶嘴!
朕昨夜就防备着有这一手,所以早早的就准备好旨意,事罢之后便让明珠去五台山慈恩寺,为太上皇烧香祈福,连感业寺都不用去。
可是朕还没来得及开口,你这个混账就跳了出来,喊打喊杀,还说什么干政乱命!
朕都替你捏一把冷汗!
贾环,你脑子里装的都是铁疙瘩吗?
这种话你也敢说?
你以为你长了几颗脑袋?
那起子混账逆贼想当着满朝文武废了朕,已经够骇人听闻的了。
你比他们还厉害,你想当着天下人的面,在朕面前废了太后吗?
你头上顶着的是猪脑子啊?”
贾环起先还能硬扛着,拗着头不服。
可越往后听,脑袋渐渐就支撑不住了,垂了下来。
待隆正帝骂完后,他才小声道:“陛下,你说的是真的,你没有骗臣吧?”
“混账!”
隆正帝许是气急了,又或是压抑了半天的怒气,终于压不住了,绕了半圈后,一脚踹在贾环的腚上,将他踹倒在地,而后愈发气不可耐咆哮道:“朕真是瞎了眼了,怎么还以为你将来会是朕的霍去病?
满脑子浆糊,糊涂,糊涂!
滚回家后,好生读书,眼睛看不到,就让别人给你读,给你讲着听。
朕见过多少文武大臣子弟,就是满朝武勋将门子弟中,也没几个像你这般混账的。
滚滚滚,快给朕滚!”
一连声的骂完后,长吁一口气,许是实在不愿再看贾环,隆正帝没等贾环先滚,自己就先离开了。
留下灰头土脸的贾环坐在地上,垂头丧气。
邬先生满脸笑意的看着贾环,道:“宁侯啊,不要沮丧。
你没听陛下说嘛,他是拿你当霍去病在看。
正因为期望太高,所以才有点小失望而已……
不过,你毕竟还小,霍去病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比宁侯还能折腾呢,呵呵呵。
既然太上皇和陛下都发话了,让宁侯你回去闭门读书,那宁侯回去读书就是,没甚大不了的。
而且,听说你府上正在修建园子,这是好事啊!
等修好后,宁侯便可上书请旨,奉请贤德妃回家省亲了,这可不又是一桩难得的圣眷?
好了,回去吧。
以后啊,别再和陛下这般争吵了,他毕竟是大秦的君王,纵然宠着你,你也要从心里敬着他,是不是?”
贾环在御书房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坐着,听了片刻后,忽然又抬头,道:“邬先生,陛下刚说已经准备好了圣旨,在哪里?”
邬先生闻言,嘴角抽了抽,道:“宁侯,太上皇都已经传了口谕,你现在就是拿到手也没有用了啊,何必再……”
贾环摇头,道:“我担心陛下唬我。”
邬先生无奈道:“这话是怎么说……”
“给他给他给他,赶紧给他,让他拿到手赶紧给朕滚!
滚远一点!朕怕再听他说下去,没让那起子逆臣给逼死,也让这个混账给气死!”
明黄锦帘后的小房间内,忽然传来隆正帝的咆哮声,怒气值爆表。
邬先生闻言,苦笑着摇摇头,叹息一声后,转动轮椅到御桌前,从桌上拿起一道圣旨,又折回来,轻轻的放到贾环的手里,道:“去吧,别再惹陛下生气了。”
贾环握住手里的圣旨后,这才起身,还习惯性的拍了拍屁股,好像金砖上真的有土一样……
这一幕,看的邬先生哭下不得。
贾环从里间出来后,苏培盛用看神人一样目光看着贾环,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胆子,敢这般和隆正帝当面对着干。
就算是隆正帝金口玉言,让贾环放下包袱,说出心里的不满。
可帝王的这种话,谁敢轻易当真……
不愧是太上皇口中的莽三郎啊,他还真敢做!
不过,以苏培盛服侍隆正帝这么多年的经验,以及对隆正帝脾性的了解来看,苏培盛知道,尽管方才隆正帝在里面咆哮连连,怒吼不止,甚至还极为不合帝王之礼的爆出粗话。
但这并不代表隆正帝真的那么愤怒。
苏培盛记得,太上皇多年前曾评价过隆正,喜怒不定,心思阴鹜。
这样的人,若真的厌恶了哪个人,别说咆哮了,连句话怕是都吝啬,即使说,也多是刀子一样的诛心之言。
所以,可见隆正帝并非厌恶了贾环,相反,从那句“朕的霍去病”来看,他对贾环还寄予了不浅的厚望。
不过也说的通,经过今日一战,隆正帝的处境几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五位辅政大臣中,至少有三位是向着隆正的。更为破天荒的是,隆正帝的手,终于探入了军机阁……
这般大的喜人变化中,贾环出了很大的力。
而且日后,还需要他出更大的力。
所以,隆正帝这般做法,这般态度,其实也说的过去。
其实,这样做,比好言好语的说软话拉拢,要强一百倍。
真要是让隆正帝如邬先生那样,也拉下面皮说软话供贾环他求着贾环。
那么苏培盛发誓,他一定尽可能的拉开和贾家的距离,想想都不寒而栗。
如今这样嘛,却好的多的多,倒是应该好生交往一番……
只是,没等他迎上去准备开口说几句好话,贾环就被赢杏儿搀着,走出了紫宸书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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