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与鸳鸯急匆匆赶到荣庆堂时,林黛玉已经醒了过来。
她被人搀扶躺在贾母软榻上,周围围了一圈子的人。
待门口的小丫头小角子惊喜万分的喊了声“三爷来啦”时,围在软榻边的人才纷纷回头,看到阔步而入的贾环,眼睛纷纷一亮,喜上眉梢。
见他面色焦急,都有眼色,纷纷让开。
贾环来不及与众人见礼,只匆匆给贾母行了礼后,没等贾母召唤,就自行起来,三两步来到软榻边,看着泪眼惺忪的林黛玉,笑哄道:“林姐姐这是怎么了?”
“环……儿……”
已经入了秋了,林黛玉身子单薄,虽然经过公孙羽的调理,好了许多,可底子到底弱些,进了九月,身上便着了身粉荷色的薄坎肩,入了十月下了霜,又套了身薄薄的宫锦纱袄,与旁边史湘云身上的夏裳对比,更让人怜惜。
她鬓角有些零散,苍白的脸上,一双红肿的眼睛里,说不尽的委屈和担忧。
看着贾环轻轻唤了声后,一手捂着心口,一手伸出……
如咽如泣道:“环儿,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两行清泪再度落下,看的贾环心疼不已。
“怎么了这是?好好的,谁惹我林姐姐了?
咱不是都说好了吗,我出兵放马,建功立业,等回来后咱们就成亲!
这不,仗一打完,将厄罗斯杀的丢盔卸甲,我就丢下大军就急慌慌赶回来了。
回京后,只去宫里问皇帝要了个赏,一刻没耽搁,就急忙回家了。
瞧瞧,我这不是好好的!”
贾环握着林黛玉纤细的手,柔声笑道。
“当真?环儿你……”
林黛玉听到回来成亲时,俏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再听他说完全部,眼睛更亮了,认真的看着贾环,道:“环儿,你当真没事,还问皇帝要了赏?”
她倒不是在意皇帝的赏赐,而是在意贾环到底有没有像那些人说的那样,犯下抄家灭族的大罪。
若是得了皇帝的赏,之前的话自然就是恶毒的流言。
不仅林黛玉着紧的微微抬起身子,看向贾环,荣庆堂内自贾母起,到侍候的丫鬟婆子,无不眼巴巴的看着贾环,等着答案。
连王夫人和邢夫人,都无外如是……
贾环将周遭一切收入眼帘后,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柄如意,得意洋洋的对林黛玉道:“瞧瞧,这柄纹龙如意,便是当年孝懿仁皇后临终时赐给当今皇帝的。
这回我立下大功,收复西域万里江山,又不想早早的升了国公,以免日后功高难赏。
所以皇帝便将这柄纹龙如意赐给了我,说要保我一世富贵。
怎样,林姐姐,我厉害吧?”
随着贾环的话落地,周遭气氛陡然一变。
忧虑、担忧、哀愁的压抑氛围霎时间烟消云散。
一个个梨花带雨的脸上,都浮起了娇美的笑容。
王熙凤更是激动的满面通红,扬声道:“老祖宗,瞧瞧,我之前说的可对?咱家环儿是什么样的人物,天上的凤凰一般!又给真龙勤王保驾,立下多少大功!怎会像人说的那般,要坏事?分明是别人眼红环儿的泼天富贵,往他头上倒脏水呢!
怪道镇国公府、武威侯府和奋武侯府的诰命都让咱们安心候着,宫里的明珠公主也这般吩咐,到头来,咱们还真是自讨苦吃!
瞧瞧颦儿,都哭成什么了,可把环兄弟心疼毁了!
咦,对了,刚才环儿说什么?回来就成亲?
老祖宗,您可知道这事?我可是没听说啊!”
众人有几日没听王熙凤耍宝了,此刻听她笑语连连的调笑林黛玉,也都纷纷大笑出声。
贾母笑的最舒心。
林黛玉俏脸羞红,许是因为见到了心上人,许是解了心忧,总之,之前的病弱竟不翼而飞,“腾”的站起来,跺脚嗔怪道:“凤丫头,你疯了?!”
王熙凤丝毫不惧,高声笑道:“颦儿,你可别冲我使威风!你们要办事,少不得还得来求我掌总!这个时候你和我跳脚,仔细到时候我不伺候你穿红衣!”
众人闻言,愈笑的不成了,林黛玉俏脸如滴血般,虽然万分舍不得离开贾环,可这地儿着实待不下去了。
又一跺脚,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儿……
背后,笑声愈了得。
只是,等林黛玉的身影渐渐消失后,众人的笑声却又缓缓降了下来。
因为,贾环不笑了。
“老祖宗,我听说林姐姐是受了刺激,急怒攻心之下,才晕厥了下去。她是受了什么刺激,谁的刺激?”
贾环看着贾母,轻声问道。
偌大个荣庆堂,气氛再次一变。
贾母面色不变,看着贾环道:“还不是因为你?在外面总不安生,惹出那么多乱子来,你林姐姐是因为担心你,才着急坏了的。”
贾环呵呵一笑,道:“这也是有的,不过,前面的事蛮有趣。一群贾族族人,还多是长辈,因为在外面吃喝嫖赌,欠下巨债。
结果这会儿子,被人威胁着,转头上门来逼宫,散步恶毒的谣言……”
说着,却见贾政和贾琏二人从门口处进来。
众人看到贾琏脸上未尽的泪痕和恐惧,心中纷纷一沉。
贾环却笑着招手道:“正好,来来来,二哥,你来给老祖宗说说。
说说你是怎么欠下人家钱庄巨额的银子,然后人家又是怎么让你当内应,来罢免我的贾家族长之位,驱逐出贾族族谱,置我于死地,再换你们来当这个宁侯的。
来,好好说说,呵呵……”
贾环说的风轻云淡,贾母却震惊的看着贾琏。
其她人也都屏住了呼吸,捂住口,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贾琏面如死灰,跪倒在地,哭道:“三弟,我……我真的没有想罢免你的族长,也没想要逐你出贾家,更没想杀你啊!”
贾环眉尖轻挑,眼中闪过一抹悲色,道:“那……奋武侯府的二管家,去你那金屋藏娇的小窝里,寻你何事,嗯?”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再一变。
先是担忧的看了面色铁青的王熙凤,然后又齐齐看向贾环。
旁人不知道贾环与奋武侯府的关系,家里人又怎会不明白?
她们看到贾环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悲色,心疼的眼圈都红了……
“说!!”
最爱一团和气度日的贾母,在这一刻忽然怒了。
她脸色惨白,眼神震怒,指着贾琏厉声道:“你三弟说的可是真的?链儿,你也黑了心了,要害你三弟?!”
贾琏大哭道:“老祖宗,孙儿真的没有啊!”
“那温家的管家找你做什么?”
贾母厉声质问道。
贾琏犹豫了下,方道:“奋武侯府的二管家,是……是想,是想等三弟坏事了后,和我……和家里合作……”
贾母等人听不大明白,贾环却有些明白了,他淡淡道:“他是想要我那些方子吧?”
贾琏哭丧着脸,点点头,道:“三……三弟说的是,他们就是想要家里白瓷的方子。他们说,就算三弟坏了事,还是……还是可以和他们合作……
三弟,我真的没想害你。我只是想……”
“好了,你不用多说了。”
贾环打断了贾琏的话,轻轻笑了笑,又问道:“奋武侯府的二管家,是刘婶婶的堂弟,叫刘永吧?”
贾琏可怜巴巴的看着贾环,道:“是……不过,做主的人不是刘永,是奋武侯府的三爷。”
贾环闻言一怔,皱眉道:“温亮?怎么会是他?”
温亮是温严正小妾所生之子,在奋武侯府排行老三,和当年的贾老三一样,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
他怎么会和温博的堂舅搅合在一起?
况且,他在奋武侯府里,也没这个权利啊……
贾琏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不过三弟,真的是温亮,他还见过我……
他们就是希望日后还能一起合作,只贾府和温家合作,真的没有想害三弟你。”
贾环点点头,垂下眼帘,心里轻轻一叹,而后轻笑了声,道:“行了,去吧,自己去祠堂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轻描淡写的话,听在贾琏耳中,却犹如惊雷。
他可是亲眼看到,贾代修等人被贾环亲兵粗暴的带走,贾效不过慢了点,就被一刀把打在脊骨上,瘫软后被拖走。
文字辈的长辈尚且如此,他这种玉字辈的,就更惨了。
贾芸那小子在贾环面前一副孝子的模样,可在其他尊长面前,却是真正的六亲不认!
他真敢指使宁国亲兵下死手啊!
而且,想想贾环曾经的手段,想想他在西域杀的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再想想明日那些人的下场……
贾琏这个富家公子哥儿真真是亡魂大冒,不敢求贾环,却对着贾母拼命磕起头,嚎啕大哭道:“老祖宗啊,救救孙儿吧,孙儿不想死啊!
老祖宗,快救救孙儿吧……”
他这般动静,却是唬的众人都白了脸,以为贾环真要动贾琏下杀手。
贾母老泪纵横,拉着贾环的手,哭泣道:“环儿啊,老祖宗没几个儿孙了,你饶过你链二哥这一回吧!”
贾环闻言一怔,道:“老祖宗,我不……”
没等他话说完,贾琏便唬的肝胆俱裂,以为贾环连贾母的话也不听了,哭声更大三分,这回,竟转头对王熙凤磕起头来,求道:“凤姐儿,看在夫妻一场的脸面上,你替我同三弟求求情吧!他一定听你的……”
本来铁青着脸色的王熙凤闻言,面色一变,不知怎地,心里有些虚,再看着贾琏那副可怜模样,也红了眼圈,对贾环道:“三弟,你二哥虽然不堪的紧,可他却没有害你的心。纵然有罪,也不过抄家之罪,你看,能不能饶他一回。你侄女儿才刚刚过完百天,不能没了爹……”
说着,走到贾环跟前要跪下。
贾环忙搀扶住她,道:“这是哪里话,我并没有想要他性命。
只是想让他去祠堂里跪一夜,看看祖宗的神位,提醒他记得他姓的是什么,并无伤他性命之意。”
王熙凤闻言,这才海松了口气,又想起贾琏背着她在外面养人,心中恨起,便不再说话。
贾母也放下心来,对贾琏道:“没出息的东西,没听到你三弟的话?并没想伤你,自己将自己唬个半死,还不去祠堂跪祖宗去?”
贾琏闻言,忙起身,灰头土脸的退了出去。
只是在出门那一刻,回头间,看向王熙凤的眼神,满是复杂……
“唉!”
待贾琏出门后,贾母叹息了声,道:“人心不足啊,环儿给了他们多少好,到头来,还想害他……”
贾环笑道:“这件事温叔叔肯定不知道,温博自然也不知道,刘婶婶……总是没想害我。
其他人……
几个王府趁机出手,不算意外。
孙儿废了他们几家的世子,结下了大仇。
后面筹备银行事业,又将他们排除再外,断人财路,自然是仇上加仇。
那几家新晋内阁阁臣出手,也不意外。
他们多是从外地督抚位置上被提拔而起,不管是因公也好因私利也罢,都有对我落井下石的理由。
回头我自然也会‘敬献’给他们一份‘大礼’。
贾雨村嘛,此人狼子野心,手段酷烈,被我压制了数年不得志,报复一番也好说。只要他能承受得起后果……
不过,那王子腾又是怎么回事?”
一旁处,王夫人面上淡漠的神色,登时一僵……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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