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怎么看?”
见贾环离开御书房后,隆正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看着轮椅上的邬先生道。
邬先生倒是还面带微笑,他点点头,道:“还不错,虽然有些顽劣浮夸,但终归不失一颗赤子之心,他能对陛下将心里的算盘大概讲个清楚,也算难得。
而且,就冲他今日压的忠顺王一句话都说不出,陛下也该给他一个面子,呵呵呵。”
隆正帝闻言点点头,忽地又笑出声来,薄薄的嘴唇弯起一抹浓郁的嘲讽,道:“朕还以为,今儿会有‘忠靖厚德’之人站出来,指责此次战端,乃是因为朕德行浅薄,不配坐大宝之位,失德所致。
却不想,被这无赖子一番盲冲乱打,竟然将那起子小人脸上的面纱给揭破。
嘿!先生是没有瞧到老十四那张黑脸,还有陈梦雷、葛礼一干老贼脸上的憋屈。”
说着说着,隆正又有些可悲起来:“说起来,朕这位皇帝,还不如一小儿来的快意。
这无赖子,敢当着朕,敢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脱下靴子砸人脸上,还将人比成秦桧。
朕却不得不跟那群可恨贼子虚与委蛇……”
邬先生哈哈笑着劝慰道:“陛下这般想却也太奇了些,陛下乃九五至尊,言谈行事,自然要守帝王法。
那小儿本身就是一纨绔无赖,又有太上皇和陛下的宠爱,自然可以肆无忌惮。
呵呵,也是有趣,他倒也真敢想。
还想去接武威侯的班,当抚远大将军!统帅大军,展示才华……”
“哈哈哈!”
隆正帝闻言,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
“哎哟,爵爷啊,您这份圣眷,当真是没的说了,真真属国朝第一啊!”
苏培盛落后贾环半步,躬身走着,送贾环出大明宫,殷勤的笑道。
贾环也没倨傲,客气道:“都是承蒙陛下错爱。”
苏培盛连忙摆手道:“绝非错爱,陛下跟邬先生都常常夸赞爵爷。说爵爷您有情有义,赤子诚心,知恩图报。
还有担当,有魄力。
最令人赞叹的是,爵爷您居然还会经济之道,了不得啊。”
贾环闻言,眼角微抽,笑道:“什么经济之道,不过是花点小心思,赚点小银子补贴家用罢了。唉!神京大,居不易啊。家里都快要数着米粒儿下锅做饭了……”
苏培盛干笑了两声,道:“爵爷太谦虚了,别的不说,只说那每十日一起的拍卖会,就汇聚了整个大秦,甚至是番人富贾的目光。
奴婢听说,每一次拍卖,都至少能卖出十数万两银子的宝物。
啧啧啧,爵爷当真是点石成金啊!”
贾环闻言驻足,正色看向苏培盛道:“老苏,你甭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些银子九成都要落入太上皇的腰包儿里。
而且待日后太上皇用不上这些银子了,这项买卖也就会到陛下手里,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了吧?
不是……我说你老跟我说银子银子银子的,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封个红包儿啊?
我明白的告诉你,少做梦。我没问你要红包儿就不错了……
我这个人从来都是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你想勒索敲诈我,以为我不敢拿靴子砸你?”
苏培盛:“……”
……
龙首宫,暖心阁。
贾环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本本分分的说着他的理由:
首先,要去救武威侯……
其次,若有机会带兵参战最好不过……
最后,实在不能上战场,在后边看看也成,观摩学习一番,开开眼界,有助于武勋将门子弟的身心和智力发展。
也不敢再耍滑头,说什么干爹、干娘、展示才华、当霍骠骑之类的废话了。
太上皇赢玄没有理会,他正在与赢杏儿一起作画,是一副卷副比较大的水墨山水画,画的是寒山梅花图……
梁九功在一旁递笔磨墨。
不过有趣的是,赢杏儿负责画的是背后一座大气磅礴的覆雪青山。
而赢玄画的则是山脚下的一丛点点梅花。
赢杏儿在贾环进来,给了他一个明媚的笑脸后,便没再多言,专心致志的画着水墨画。
赢玄更是没有搭理他,一点一点的用朱砂勾勒出一朵朵娇艳的梅花。
还好,倒是梁九功还善良些,递给了贾环一个“耐心”的眼色……
贾环小心眼儿猜测,估计是今日大闹朝堂的事事发了,如今在敲打他呢。
罢了,跪就跪吧,跪跪更健康……
反正老头子今年也七八十了,提前跪了也不算太冤枉……
阿Q的想着,贾环渐渐也静下心来,反正闲着无事,观看起赢玄祖孙二人所作的画儿来。
啧啧啧!
看不大懂啊!
那背后墨染的大山倒也罢了,虽然看起来气势恢宏磅礴,但在贾环眼里,也就是一座山。
只是赢玄画的极慢的那几支梅花,似乎太过鲜艳逼人,花枝拐角也太过玄奇了些。
虽只区区数支,却放佛是整副画的精髓,鲜明突出,将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
不过,贾环却发现,看的久了,有些眼晕……
摇了摇头,贾环只当跪的时间长了,画儿的颜色又太鲜艳,看的太久了晃眼,便索性不再去看。
又过了好一会儿,贾环无聊的都想睡觉了,赢玄才堪堪住手,倒是赢杏儿回头又给了贾环一个明媚的笑脸后,继续画着……
赢玄从梁九功手里接过湿巾擦了擦手后,细眸瞥了眼贾环,淡淡的道:“起来吧。”
贾环闻言,松了口气,谢恩后赶紧爬了起来,然后一本正经的看向赢玄,等答复。
赢玄似乎在思考,又过了一会儿,才道:“观摩学习一番,倒也不错。只是,你是不是太早了些?”
贾环闻言有戏,心中大喜,连忙道:“太上皇,不早了,您在这个时候,已经登基为帝,并且御驾亲征,为我大秦征战四方了。
小子不过是去学习学习罢了,连前线都不用上。”
“果真?”
赢玄瞥了眼贾环,道。
贾环闻言,讪笑了声,道:“如果有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我们也想去试试。”
赢玄闻言哼了声,道:“没出息……不过,你要记住你的话。
代善子孙里好不容易才出了个勉强像样的人物,朕不想见你早早的就去见他。”
贾环连连拍胸脯保证:“太上皇放心,小子其实也怕死的紧,绝不会做不知分寸的事的。”
赢玄闻言,也没甚嘉奖的意思,只淡淡的点点头,道:“那你去吧……对了,见了秦梁告诉他,朕要策妄阿拉布坦父子的狗头。”
贾环闻言更喜,太上皇连给秦梁赎罪的线都划出了,虽然困难,但却是必死里的一线生机!
贾环一张脸笑的跟菊花似得,作模作样的又给赢玄行了个大礼后,转身就要退下。
不过迈到门槛时,又忽然转过身,冲尤在专心画画的赢杏儿喊道:“诶!杏儿,我走啦。”
梁九功见状大惊,立刻看向了太上皇。
赢玄倒是没有在意,哼哼的笑了声,便没有再理会,又拿起笔,似是想在画上再添些什么。
赢杏儿也没担心什么,转过头,一双明亮的炫目的眼睛看着贾环,点头笑道:“你多当心。”
贾环嘿嘿一笑,不再作死,又对着赢玄的背影一躬身后,转身大步离去。
……
出了皇城门,索蓝宇便急急走上来,面色焦急的看着贾环。
贾环沉声道:“回府再说。”
一行人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正要扬鞭,贾环又道:“三哥,带一些人,去通知宁泽辰和诸葛道两拨人马,就说本爵将出征西北,让不怕死的立刻前来汇合,过时不候。”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纷纷一变,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韩三面色激动,但此刻却不再敢多言,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在左胸前,沉声应道:“得令!”
说罢,从身后亲兵中挑出数人,打马扬长而去。
贾环又对韩让道:“二哥,你去给奔哥、博哥带信,告诉他们,速速到我府上集合。”
韩让亦是领命而去。
其余之人也没有多耽搁,扬鞭回府。
“环哥儿!”
还没到宁国府正门,远远的就看见一仓皇的身影迎了上来,语气有些惊慌,不是秦风又是哪个。
说起来,秦风已经可以算的上是大秦第四代衙内圈中的翘楚人物了。
论武功、论学识修养、论相貌、论出身,俱为一等一的出众。
只是,陡然面对这等“天崩”之事,连素来精明能干的武威侯夫人张氏都在得闻秦梁重伤垂死时,昏迷了过去。
秦风虽然没昏迷,却也如遭雷击,没了章法。
还好侯府管家还算清醒,提醒他,这个时候,要赶紧找人说情。
只是,秦家三代远镇西北,手掌二十万雄兵,实可称西北王。
而秦家这些年为了避嫌,与都中众亲贵武勋家族的交往并不多,即使有,也都是场面之交罢了。
如今避嫌倒是成功了,可陡然出事遭难,却连一个可求情帮忙的人都难寻到。
家里已然乱成了一团,有人甚至已经在担心,黑冰台何时来封府抄家拿人下狱……
不得已,秦风只能来找贾环。
贾环自身没什么了不起,可他身后的关系网却深厚的让人发指……
看到秦风迎上来后,贾环等人纷纷下马。
秦风面色苍白,眼神慌乱不宁,看着贾环,语气有些哽咽道:“环哥儿,我爹他……”
贾环上前,一手搭在秦风的肩膀上,沉声道:“风哥,不用多说,我都知道了。
我已经从太上皇那里求来圣旨,我们连夜出关,前往西北大营。多说无益,咱们赶紧去准备吧。”
秦风闻言,喜极而泣,一把抱住贾环,哽咽道:“谢谢你,环哥儿。”
贾环反手拍了拍他的背,笑道:“我们是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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