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侧门。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处,周围已经戒严。
乌远亲自坐镇于此,周围数十亲兵持强弓列于四处。
韩家兄弟并李万机、付鼐、帖木儿等人亦均在此地。
除了他们外,还有数个身着大秦军甲的彪勇之士,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对隐隐围住他们的贾府亲兵并未在意……
气氛有些肃杀,压抑。
就连马车中间,一直在啼哭不止的妇人和孩子,此刻都被吓的闭上了嘴,只是看着车上躺着的呻吟不止的男子落泪。
男子形象惨极,面上满是混杂了土垢的污血,脸上血肉模糊。
身上衣服上亦是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此刻混杂着泥土,已经有些发暗发黑了。
男子还未死,奄奄一息中,不断的痛苦呻吟着,眼睛始终没有闭上,似乎在等候着见谁最后一面……
这种情况下,贾环和赵姨娘在数位婆子的陪伴下,来到了这里。
“砰!”
数十亲兵,整齐划一的捶胸军礼,发出了一声肃穆的闷响。
贾环点点头回应,在又开始哭泣起来的赵姨娘的搀扶下,朝马车处走去。
人群众人赶紧让开一条通道,乌远怀中抱着短刃,站在贾环身边,虽没有看向那几个甲士,但刀把的方向却对着他们……
“呜呜呜!”
许是看到了贾环的到来,方才一直压抑着哭声的妇人和孩子,又开始哭了起来。
“环……三爷!快来看看你舅舅吧,他……他被人害死了啊……”
那浓妆艳抹的妇人,哭花了妆容,满面悲戚的说道。
贾环眉头微微皱起,听闻着马车上钱启衰微痛苦的呼吸声,问道:“怎么回事?”
“他们……就是他们……呜呜,突然从后面冲撞过来,惊了我们的马,才把你舅舅给害了。三爷,您可要替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
钱启妻刘氏满面愤慨的指着那几个面无表情的甲士,尖声控告道。
贾环闻言,侧着脸,再次问道:“怎么回事?”
声音不大,却让众人面色纷纷一凛。
刘氏又抿住了嘴,不敢哭了,只是看着贾环,看他怎么给钱启报仇。
那几个甲士面无表情的面色也出现了些许波动。
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人,可以感受到那股绝非作伪的杀气。
他们能感觉出,若他们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下一刻,这周围数十精锐的亲兵手里的利箭,就会将他们射成筛子……
打头一个,身着校尉军服的大汉站前一步,在乌远微微睁开的眼神的注目下,呼吸微微一滞,然后沉声道:“宁侯,卑职等乃霸上军营的兵士。
今日大营操演,卑职等持大将军十万火急之手令,前往霸上军营调兵,守卫神京城。
出城南大门时,卑职等从武勋贵道急行而出。
却不想冲撞了……”
“你胡说!”
许是因为贾环在场,刘氏的胆子壮了许多,她刺耳尖声叫道,指着那甲士责骂道:“你们这起子挨千刀的臭丘八分明就是故意的,你们还狠毒的砍断了套马的马缰,不然老爷他也不会被惊马拖走踩踏……呜呜……”
贾环闻言,侧脸对向那人,淡淡的道:“你还有一次解释机会。”
贾环话音落地,周围数十亲兵同时张弓搭箭,箭头上的森森寒芒,对准了那几位甲士。
别说刘氏被这突然肃杀的一幕吓的闭住了嘴,面色苍白,就连赵姨娘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紧紧抓着贾环的胳膊。
那甲士却似乎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他面色不变,沉默了下,道:“宁侯,卑职等在距离城门五十步远时,就已经数次大声呼喊,军部十万火急之令,前方速速退避,不得阻拦,违者以投敌罪论。
可是,他们却根本不理会,马车横行于贵道中间,故意挡着去路。
而且,他们是以民车而行贵道,车上并未有贵府的黑云族徽。
卑职等也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却不想……”
贾环闻言,缓缓吐出了口气,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摇摇头,对刘氏道:“他说的是真的吧?”
刘氏泪眼巴巴的可怜道:“三爷,你舅舅他喝多了,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啊。可他们也不能……”
贾环皱眉打断道:“谁让他走武勋贵道的?他凭什么?”
刘氏面色惨然,喃喃道:“老爷他……他是你舅舅啊……”
贾环闻言,没有再理会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后,转头对那甲士道:“行了,没你们的事了,回去吧。”
那甲士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贾环,其他人也都有些意外。
满神京,谁不知宁国府贾三爷乃是出了名儿的莽三郎,最护犊子,护家人护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因此,这些人自接到命令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有大将军照看着他们的家族,不会让他们白死……
却不曾想……
“三爷……”
“环儿……”
刘氏绝望的悲呼一声,赵姨娘也极为不满的拉了他胳膊一下,责备了声。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姐姐,你都能大闹皇宫,如今你亲舅舅都要被人害死了,你却轻松放过?
贾环却摇头道:“娘,这几个甲士并没什么错。
民车而行贵道,本已是大罪。更何况,他还敢无视军部铁令。
别说钱启没有贵爵,就算有,发生这种事,他也得被扒了爵位,再论重罪。
这是国法,儿子也不能改变什么。
能让他不被人带走下大狱论罪,已经是极限了。
自作孽,不可活……
行了,你们去吧。”
贾环再次对那几个甲士说道。
“砰!”
数位甲士同时行一军礼,而后齐喝一声:“谢宁侯公义!”
贾环点点头,道:“应该的。”
“告辞!”
数人深深的看了眼贾环后,大步离去。
待他们离去后,贾环又对周围亲兵道:“你们也都收队吧。”
帖木儿闻言上前,比划了两个手势后,数十位亲兵极为迅速的列队后,掉头转回府内了。
待亲兵们离去后,李万机又朝后面招招手,数十个婆子丫鬟们从后面快步走来,拿起帷帐,将马车围了起来。
乌远、韩家兄弟并李万机、付鼐等都站了帷帐外。
他们要照顾赵姨娘的体面和避讳……
“郎中呢?”
贾环问道。
刘氏一边哭一边道:“郎中说,已经没救了,內腑被肋骨刺破了,只能干挨着等死……他们也没法子,就没跟来。”
贾环走到钱启旁边,问道:“钱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钱启微微睁开的眼睛一直都在看着贾环,从头到尾。
见他并没有处置那些兵士时,他眼中满是不甘落寞的悲伤。
听到贾环的话后,他强撑起一口气,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我……我觉得……我……我还能……再抢救一下……府上……神医……”
贾环闻言,沉默了下,点了点头,道:“好。”
说罢,他回头对外面道:“公孙姑娘来了没有?”
李万机忙回道:“还没……来了来了,三爷,公孙姑娘来了。”
贾环道:“请公孙姑娘入内。”
“是!”
李万机应了声后,连忙迎上去。
不一会儿,公孙羽便进入了帷帐内,没有多话,直接走到钱启边,看了眼钱启满是希冀之色的眼,先扒拉了下他的眼皮看了看,而后才号了号他的脉象,随即摇头道:“內腑已碎,大罗金仙下凡都没救了。”
钱启闻言,眼中的希冀之色彻底灭去。
刘氏和他儿子钱槐又开始哭了起来,赵姨娘也跟着哭泣出声。
贾环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钱启,你乃我娘胞兄,算起来,也是我的血脉至亲。
所以,你走后,不用担心家人,他们会有人照顾。
钱槐在族学里进学读书,虽说读的不成器……
但日后,也会有他的前程。
他会走正道,做好人,成家,立业。
你安心吧。”
钱启闻言,眼神惨然,呢喃道:“谢……谢谢三爷,我……我真是,自作孽,自作孽……
我……最后叫你一次环哥儿吧,就像……就像当年你小时候那样……
环哥儿啊,我不行了,你就……你就拿我的眼睛去换上吧……
之前,我不是不舍得给你眼睛,我就是怕疼,才躲出去的……
可到底,还是没躲掉……
咳咳……
我没老三有福气啊……咳咳咳……”
贾环闻言,又沉默了下,轻轻点了点头,道:“舅舅,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钱启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似是回光返照一般,语气也足了些,他道:“环哥儿啊,你终于……终于肯再叫我一声舅舅了,好,好啊……
心愿?
没什么心愿了,你能照顾你表弟就好……
对了,还有一个……
你帮我看住刘氏,别让她带着我的家财改嫁,舅舅不想,不想在地下戴一顶绿帽子……
你要让她,守……守妇道……”
说罢,不顾一旁刘氏瞠目结舌后,勃然大怒下竖起的眉毛,钱启巴巴儿的看着贾环。
贾环抽了抽嘴角,点点头,道:“放心吧,没人敢骗她。”
钱启闻言,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个心事,眼神再次黯淡下来,呼吸也越来越孱弱……
一旁的公孙羽清冷的声音道:“公子,要抓紧时间了。”
贾环点点头,问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公孙羽道:“那药室已经按公子所言,每天都用烈酒清洗过三遍。所有的刀具也都先用烈火灼烧,又用烈酒侵泡过。纱布针线亦是如此……”
贾环闻言,再次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进去吧……远叔?”
“何事?”
乌远在外面沉声应道。
贾环道:“一会儿劳烦远叔带领韩家三位哥哥并所有亲兵家将,按照最高级别的御设,守住药室。
不论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有擅闯而劝之不听者,无论何人,杀无赦。”
“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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