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
荣庆堂东暖阁外,鸳鸯有些担忧的唤了声,贾母一个人在里面已经待了好久了。
“何事?”
贾母疲惫黯哑的声音响起。
鸳鸯听闻这样的声音,愈发担忧了,她道:“老太太,宝二爷和王家表姑娘来看您了。”
东暖阁里沉默了片刻后,又传来贾母的声音,道:“让宝玉和她回去吧,今夜晚了,不便再见。
明儿再来吧……”
鸳鸯闻言,点了点头,道:“是。”
荣庆堂正间,贾宝玉和一个容貌秀美,但面色憔悴的女孩坐着。
贾宝玉柔声细语道:“瑜晴姐姐,你今儿傍晚才来,还没来得及看园子里的景儿。等明儿天亮了,我再带你去看。
景儿极好倒也罢,可园子里许多动物,你才要仔细看哩,真真是有趣极的。
连晴雯她们都见天儿找机会各处跑,就想去看看那些玩意儿。”
瑜晴姐姐,正是王子腾的独女,王瑜晴。
也不知他回家是怎么安排的,总之,今日下午,太阳将落山之际,才被一顶小轿送进了贾府。
除了几件衣服外,连首饰都没带上。
不过贾家内宅里,大半壁江山都是王家人,哪里还缺得她这些。
虽说王夫人如今在礼佛,但有王熙凤、薛姨妈等人在,转眼就重新佩戴起来。
尽管王子腾曾说过,王瑜晴进贾府后,只求有一个安身之处就好,哪怕为奴为婢都使得。
可说是这么说,贾母等人又怎么真的如此对待,就算贾环也不会真的如此。
因为不管怎么说,王家都是贾家的姻亲至交,只能以礼相待,否则传出去着实不像。
贾母甚至还安排了她享受和贾迎春等人一样的月例银子,府上下人多以“王姑娘”或者“表小姐”称呼。
贾母本想让她去与薛宝钗去作伴,毕竟是表姊妹。
不过却想起薛宝钗如今是贾环的妾室,而贾环对王家人的印象不是很好……
再加上,某三孙子实在太能往屋里划拉人了。
这王瑜晴颜色极好,万一被他相中……
那吃相就太难看了。
因此,以防万一,贾母就安排了王瑜晴去王熙凤院里住。
不过并不是王熙凤在荣国府的东大院,而是园子里的一处抱厦。
大观园里屋宅众多,除了几处极有名的外,边边角角处还有许多无名但也十分精致的小阁楼。
王熙凤因为不能常在园子里住,因此也不和姊妹们去争那些有名的好住处,只在沁芳闸附近一角幽静处,挑了座小巧的三间抱厦,得闲的时候进来住一宿。
反正贾琏不好进来住,只有她和平儿两人,不用太大。
如今王熙凤正在孕期,动弹不得,所以这座抱厦便空着,正好让王瑜晴住了进来。
从沁芳亭往西去,过了堤岸走一段,就是怡红院。
而在贾府中,唯有贾宝玉与王瑜晴最相熟。
所以,家中陡逢剧变,心神惶恐的王瑜晴,进了园中后,就一直跟着贾宝玉。
这对贾宝玉而言,是多么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因此,他也倍加温柔小意的去关心瑜晴姐姐。
倒不是说他心里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只是喜欢关心女孩子而已……
王瑜晴的相貌极好,肖母。
王子腾即使没有儿子,也始终守着李氏一人过活,除了因为李氏出身显贵,且性格霸道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李氏长的很好,非常漂亮。
若非如此,身为大男人,再没有被老婆管死的道理。
有此可见,王瑜晴的相貌。
倒和王熙凤有些相像,瓜子脸,吊梢丹凤眼,五官清秀。
但与王熙凤不同之处在于,她的气息极为柔弱。
不知是因为天性如此,还是由于家中大变的缘故。
总之,眼中泪光点点,眼神怜人。
这幅模样,极让贾宝玉心动,怜意更生。
他牵起王瑜晴的手,掏心掏肺的安慰道:“瑜晴姐姐,你放心,你在我们府上,一定会活的很快乐的。明儿我就带你去看猫熊,还有仙鹤。我把我的那只蓝色的暹罗猫也给你,如何?”
王瑜晴却泪眼濛濛的看着贾宝玉,声音柔婉凄凉道:“宝玉,你能不能求求你三弟,让他别欺负我爹娘,别让我爹赶我娘走了?我好难过……”
贾宝玉闻言,眼睛也湿润了,也泪眼濛濛的看着王瑜晴,沮丧道:“瑜晴姐姐,我三弟……
唉!我又如何能管得了他?连我娘都……都去礼佛了……”
王瑜晴闻言,看着垂头丧气的贾宝玉,神色畏惧道:“宝玉,你三弟,你三弟他这般凶,我以前就听说过,他最好打人,他……他不会打我们吧?”
“噗嗤!”
贾宝玉闻言居然笑了出来,他摇头道:“瑜晴姐姐,你从哪儿听说的,三弟他从来只在外面凶,在家里脾气好的很……呃,不说他了。
如果姐姐害怕,以后就躲着点他就好。”
忽然想到了什么,贾宝玉面色一变,连忙又改了口。
这愈发让王瑜晴印证了心中所想,也愈发害怕起来,任凭贾宝玉紧握着她的手……
当鸳鸯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眉头微微皱了皱,然后看向贾宝玉道:“老太太说,今儿夜了,不便再见,二爷和姑娘先回去休息吧,待明儿再见。”
贾宝玉闻言,对鸳鸯笑了笑,道:“知道了,鸳鸯姐姐。”
说罢,又对王瑜晴道:“瑜晴姐姐,咱们回去吧。”
王瑜晴柔声一应,又对鸳鸯点了点头,两人就一起离去了。
门外,一群婆子丫鬟们候着,待他们出门后,一起护着朝园子里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鸳鸯轻轻一叹。
这是贾母第一次婉拒了贾宝玉的探望,然而,贾宝玉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毫无所觉……
多情人,必无情。
……
“哎呀!方太尉,你这是想干吗?打我吗?”
贾环见方南天气势骤起,一步向他逼来,却毫无惧意,笑呵呵道:“说好了,你今儿要是不动手你就是这个!”说着,贾环比划了根中指……
方南天闻言,面色更黑,寒声道:“圣上命本官负责今夜比武事宜,你狂悖无状,破坏大比,本官自要擒拿住你,交由圣上发落!”
说罢,方南天再上前一步,身形如虎!
尽管之前贾环显示的力量和身法都极为出众,超凡不俗,但对方南天来说,贾环还差的多。
十招之内,他有把握拿住贾环。
但他并不准备只用十招,他想再多看看贾环的身法……
然而,他刚准备有动作,忽然眼皮一跳,心中警兆大生,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方南天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极危险的危机感,他猛然看向贾环身后不远处的那个抱刀而立的中年男子。
尽管此人一直垂着头,一动不动。
但方南天可以感觉到,只要他再靠近贾环一步,此人必然会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方南天见状大怒,他身为堂堂大秦太尉,一等义武侯,竟然会被一个剑客威胁!
简直是岂有此理!
就算这人是武宗,那又如何?
他动不了贾环,还动不了区区一个敢冒犯他的奴才?
哪怕是为了朝廷的体面,即使是隆正帝,也会向着他,处置此人。
方南天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他一挥手,其身后便站出数十亲兵,手持大秦戟,结阵围住了乌远。
乌远依旧一动不动……
众人以为,他在等着贾环出面。
然而,让众人不解的是,贾环却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动静。
反而还笑了出来,并且笑的前仰后和,很开心很欢乐的样子。
他和牛奔勾肩搭背,指着正要下命令拿人的方南天,摇头笑道:“老方,今儿你要不把远叔给办了,你人就真的丢大了!
这么多兵大哥都看着呢,诶,你是太尉啊……
不过,我还是得大发慈悲的先提醒你一声。
远叔呢,除了是我贾家的家将外,他还有一重身份……”
方南天闻言,面色微变,就听贾环继续嘚瑟道:“老方,话说你应该知道啊,你往我府上塞了那么多人,我虽然打发出去了些,可还留了几个,专门给你通风报信……
无所谓!
我贾家行事从来都是正大光明,无不可对人言之处。
所以明知道那些人是你们的眼线,也随她们去了,好生干活就是……
怎么,难道她们就没有告诉过你,我远叔是江南甄府奉圣夫人的干孙子?
太不像话了吧?
你不信?
那你可以去问问甄家的甄頫大哥,奉圣夫人是对他这个重孙好,还是对远叔这个干孙子亲……
对了,前儿江南甄家还有人来我府上,专门提及了此事,说是奉圣夫人很想念远叔呢。
来来来!
是男人的,今天你就动远叔一动!
你要是真敢砍了他,我给你写一个大大的赞字,从此就伏了你!
如何?
哈哈哈!”
什么叫做穷人乍富,小人得志?
贾环和牛奔几人的夸张笑声,充分体现了这点。
看着方南天一张五颜六色的黑脸,贾环简直不要太过快意。
只要奉圣夫人在一天,别说他方南天,就是隆正帝,轻易都不好把甄家人如何。
即使,据贾环所知,甄頫几乎明目张胆的和忠顺王一脉眉来眼去,可每逢年节,隆正帝依旧会准备一份厚礼,派人送去江南玄武湖畔的甄家……
所以,被贾环用言语逼到了死角的方南天,此刻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贾环,不要胡闹了,这是什么场合?
给太尉赔个礼,赶紧带着你的人回去。”
就在方南天面色涨红,进退不得,下不了台阶时,忽然,皇太孙赢历面色淡淡的看着贾环说道。
倒不是说他向着方南天,只是,方南天毕竟是大秦太尉,被一群孩子逼到这个地步,着实不是重规矩的赢历所喜欢看到的。
太没有上下尊卑了……
至于方南天之前的偏颇,对赢历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他甚至都不明白,贾环为何如此冲动。
心中也愈发对他看轻,太鲁莽了……
对于赢历的话,不提方南天心中的感激,贾环却是微微一怔,有些不解的看向了赢历。
什么意思?
“怎么,孤的话,你没有听清么?”
见贾环竟然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赢历心中愈发不悦,皱起眉头说道。
贾环闻言,呵呵一笑,看着赢历,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从后面行来几人,正是苏培盛带着两个小黄门赶了来。
苏培盛苦笑的看着贾环道:“宁侯啊,您真是……
陛下口谕:混账东西,还不给朕滚回来!”
贾环咂摸了下嘴巴,干咳了声,躬身应道:“臣领旨!”
说罢,起身对赢历拱了拱手,而后转身,扬长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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