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牧场上,贾环面色凛然,骑着战马,一路奔驰。
每每路过有牧民时,牧户见是贾环,就会立刻跪倒在地,而后行五体投地的大礼参拜。
相比于曾经窘迫困顿的苦闷生活,贾环带给他们的新生活,让他们发自肺腑的尊敬。
若是往日,遇到这样行大礼的,贾环一定会停下来,笑着让他们起来。
毕竟这些人,都是在为他辛劳放牧。
这些人和府里的丫鬟仆役们不同,那些仆婢虽说都是奴仆身份,可大户人家的仆役和丫鬟,日子过的并不比寻常百姓差,甚至还更好。
逢年过节,或者遇到主子喜事时,发下来的奖赏,有时能够普通百姓几个月的生活了。
这还是普通的仆婢,若是像鸳鸯这样的大丫鬟,嘿,她的私房银子,绝不比一个普通地主人家少。
所以,对于这样享着清福的人的行礼,贾环也就受了。
但这些牧户们,数九寒冬,三伏酷暑,风雨霜雪,都要给他放牧。
真正的辛苦人,他们行礼,贾环自忖不好轻受。
只是,今日不同……
北风,乍起。
数十座蒙古包组成的蒙古包群遥遥可见。
经幡随风飘扬,哈达翻飞。
贾环一行人的马匹渐渐慢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三百步开外,那一行人。
为首两名老者,虽面白无须,相貌似有阴柔之气,但一身气势惊人。
两人负手而立,眯着眼,看着滚滚而来的骑行,眸中眼神波动。
“止。”
在距离对面一行人三十步时,贾环勒马扬手,止住了后队。
但他自己,又纵马缓缓向前。
帖木儿和博尔赤等亲兵虽然止住了马,可乌远和董千海二人,还是落后数步,跟了上前。
不过,三人最终还是在距离前方那群人十步之遥,住了马。
贾环怔怔的看着前面这群人,就是他们,隐藏在幕后,卷起了神京城的滔天巨浪。
太上皇驾崩,天家四分五裂。
他们成功了。
藏身三十年,他们最终找到了机会,为先荣国“报仇雪恨”。
可是……
他们并未收手,还想继续疯狂下去。
他们害死了宁至,害死了谢琼,害死了上万……不,算上西北战殁的黄沙老卒,他们害死了近十万大军。
他们……
就在贾环怔怔出神时,董千海眉头微皱,不动声色间,屈指一弹,一道劲风飞射在贾环背后。
贾环微微一震,回过神来,看着前面面色微微异样的众人。
他翻身下马,走上前,拱了拱手,沉声道:“可有密室?”
为首的两位老者,眼波闪动的愈发激烈了,其中一人点点头,手向后一比,道:“请。”
声音细锐。
贾环却没有先走,而是转身对后面要跟上的董千海和乌远道:“岳父,远叔,你们在这就可以了……”
董千海和乌远两人闻言,一起皱起了眉头,看向贾环。
贾环轻轻一笑,道:“如果……在这里都有危险,那天下之大,何处还有我贾家容身之处?”
此言一出,董千海和乌远权当放屁。
可其他那些脸生的人,尤其是当中的数位老者,无不面色动容。
董、乌二人见状,便不再强求,缓缓的点点头。
而后,贾环转过身,对身旁老者点点头后,大步往里走去,转眼间,一群人消失在蒙古包间。
……
贾环始终走在最前面,按照后面一名老者的不住指点,打开密室入口。
并不在蒙古包内,而是在一座羊圈旁的草谷边,拉起一块看似是垫脚的,半截埋在泥土中的陈旧石板,露出下方一个黑漆漆的地道。
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或者忌惮,贾环就那样堂而皇之的,顺着地道台阶走了下去。
也就这样,将后背完全交给了后方……
后面诸人见之,相互对视了眼。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想杀贾环,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后面几位老者的眼神中,自然不可能是杀意,而是一种,淡淡的感动和亲近,不枉他们……
三十年的等待!
没有多耽搁,一行人就紧跟着贾环下了地道。
贾环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后,放眼打量起下面的这座密室。
密室内点着几盏大羊角灯。
这是一座类似于地窖一样的密室,很粗陋。
但在密室的四周墙土上,还开了几条密道。
可以看出,他们做了许多准备。
只是不知道这些密道,到底有多长,又通往哪里……
但很显然,若有人想围住他们,很难。
下密室的人不多,除了贾环外,还有为首的那两个老者,以及其他的四位老人,六名中年人,和三个年轻人。
年轻人中,甚至有一个女孩子。
不过可以看出,这些人,都身手不凡。
贾环走在最前头,一直走到密室的最里面,看了看身旁的一条密道出口,不过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
他就不再多看,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众人……
“黄德(占超),参见少主!”
为首的两名老者,面容动容之极,声音尖锐但极其激动。
似乎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
两人行大礼参拜。
两人身后,四名皓首苍颜的老者也齐齐跪下,大礼拜道:“吾等参见少主!”
四名老者身后,是六名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看起来都颇为沉稳,六人跟在四名老者身后,也一起拜下:“吾等参见少主。”
六名中年人身后的三名年轻人,看了一地的长辈跪在那里,面色变了变,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拜了下去:“吾等参见少主!”
这一幕,并不出乎贾环的预料……
只是,他面色依旧动容,看着地上为首的两名老者,喃喃道:“王李郭赵孙、于周古海杨、董占黄……
云旗十三将,云旗,十三将……”
为首的一名老者抬起头,颤声道:“少主也知道我们?”
贾环惨笑一声,心里苦涩非常。我岂止知道你们……
不过面上,清澈的眼睛,却与那位名唤黄德的老者对视着,一字一句缓缓动情道:“三十年,云旗十三将,已经消失了整整三十年,黄爷爷,你们到哪里去了?”
“黄爷爷”三个字,如利剑一般,刺透了黄德老人的心,他一双犀利老眼中,老泪顷刻间滚滚落下,他细锐的声音,哽咽道:“少主,少主哇……”
这一声呼唤中,蕴藏了多少辛酸和血泪。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
隐姓埋名,不见天日……
为了旧主,为了报仇!
他们甚至不惜自残!
如今,能闻得旧主之孙的这一声尊称,黄德心中,百味难名。
不止是他,一旁的占超,和后面的四个老者,皆无不泪流满面,面色无比激动的看着贾环……
看到这一幕,饶是贾环心中别有打算,依旧动容无比。
若非……
且再看看吧……
“少主,为了给将主及十万将士,报得血海深仇。
为了,不让赢玄老狗斩草除根,危害国公府……
我等残将余兵,不得不隐藏于暗处,苟且偷生,暗中积蓄力量,以待复仇之日!
幸得国公爷在天之灵保佑,终杀赢玄老狗!
少主,吾等,不负国公爷啊!”
黄德身旁,名唤占超的老者,尖声激动道。
说罢,诸位老人又纷纷落下热泪。
贾环闻言,深吸一口气,撩开衣衫前摆,与对面众人对着跪下,深深拜下……
“少主不可!!”
“少主……”
一阵劝阻声起,但贾环还是坚决的拜下,礼罢,他看着面色动容的黄、占二老,道:“两位爷爷,义气千古,忠肝义胆!
为我贾家,付出了太多太多。
此礼不拜,小子心中难宁!”
“少主,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两位爷爷,还有诸位,请一起起身吧……
我贾环,薄德小儿,如何能承受得起诸位大礼?”
说着,贾环搀扶着黄德、占超两位老者,站起身来。
后面诸人跟着站起了身。
黄德和占超两人目光近乎贪婪的打量着贾环,两人越看越满意,越看眼睛越亮,尤其是近距离感到贾环体内强悍的内劲时,二老对视一眼,而后齐齐大笑出声。
细锐而激动的笑声,回荡在密室内。
“好!”
“好!!”
“国公爷有后矣!”
“果不负荣国亲孙,宁国传人的名头!”
黄、占两位老者一言一语,激赞着贾环。
两人已恢复了之前的气势,目光锐利的观察着贾环……
贾环谦虚的笑了笑,却没有推辞什么,他看向两人,道:“两位爷爷,不知,云旗十三将,现在几人?”
此言一出,黄、占二人面色一黯。
黄德叹息道:“少主,十三将,如今只余四人矣。除了老幺的我,和十二将占兄外,还有第二将李先李兄,第六将于海于兄尚存于世。
其余的,都随国公爷,战殁于北海之上了……”
贾环闻言,唏嘘了声,又道:“黄爷爷,那,李爷爷和于爷爷如今何在?他们可在此地?”
黄德摇头道:“二兄如今在西北,至于六兄……他素来神出鬼没,连我等也不知他身在何地。”
贾环闻言,心中凛然,果然如此……
他叹息一声,道:“可惜,小子无缘得见尊长。”
占超笑着劝道:“少主,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如今大业可期,待少主取赢秦而代之时,难道还怕见不到二兄他们吗?二兄和六兄若是知道少主如此惦念他们,一定会感动非常!”
黄德则指着两人身后的四名老者,对贾环道:“少主,此四人,也皆为当年从北海逃出来的荣国旧部,分别名为戴国、谢仁、钱盛和严翼。
我与你占爷爷藏身宫里,等待时机时,外面之事,皆为他们打理。
这些年来,倒比我们两人还要受苦。”
贾环闻言,躬身一揖,沉声道:“多谢四位爷爷,为我贾家辛劳之苦!”
“使不得!”
“少主快快请起!”
四人见贾环拜下,匆忙避让开。
戴国动容道:“少主,吾等虽非荣国家将,但亦是当初国公爷的帐外亲兵,多受国公爷大恩!所行之事,皆为本分也!焉能受少主大礼?”
谢仁道:“少主直呼我等之名即可,我等非家将,岂敢承受尊称?”
钱盛严翼两人闻言,也连连点头附和:“正是此理。”
贾环摇头道:“四位爷爷为了我贾家藏身三十年,更一心一意为我祖父复仇,此等大恩,区区一个尊呼,又何足挂齿?”
四个皓首苍颜的老人闻言,面色动容。
黄德和占超两人,目光则极为满意。
他们了解的果然不虚,这位先荣国的亲孙,当真重情重义!
继而,黄德又给贾环介绍了那六名中年男子,皆为四老之子。
贾环一一见礼后,又看向黄德,道:“黄爷爷,您和占爷爷的家人呢?”
黄、占二人闻言,眼中齐齐闪过一抹哀色,黄德惨声道:“当年,我们从北海逃回来时,就发现,他们都已经……”
贾环恍然想起,当初荣国战殁北海,太上皇震怒十三将护卫不力,将其中八家全部斩杀殆尽,诛灭九族。
剩余五家,还是荣国一脉的旧将们苦苦相求,贾赦和贾政又拿出了贾代善出征前写好的遗折上殿,这才保住了最后五家……
所谓遗折,是大秦军方每次出征前,将帅都会留下的遗书,因为没人敢保证一定能活着回来。
如今这五家,全在城南庄子上。
为首的老王庄头名唤王贵,是贾家几大庄子的总庄头。
有一个喜欢养驴的傻儿子,王成……
贾环心中一叹,这些人如此执着于报仇,怕也有此由吧。
不过,他还是感慨道:“黄爷爷,占爷爷,您二人放心,以后我贾环就是你们的孙儿。
若不嫌弃,待我日后有了子嗣,可挑选出两人,过继给您二老!”
贾环,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果不其然……
“这……”
“这这……”
密室内的众人都惊呆了,黄德和占超两老更是目瞪口呆,怔怔的看着贾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贾环感叹道:“两位爷爷为了贾家,三十年不曾遗此志,吃了多少苦楚,流了多少血泪,与吾家老人又有何异?”
黄、占二人闻言,激动的面色涨红!
不仅因为“吾家老人”四字,还因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像贾环这种随意把儿子的冠名权往外送的人,根本体会不到其中的意义。
不过,就算他知道,如果能用两个名字,就换得这两人的支持,贾环也不会犹豫……
只是黄、占两人激动过后,又平复了心情。
黄德看着贾环的眼神又有些不同了,他感慨笑道:“何至于此?老夫已是残身之人,如何能有那等福分?如今,我只求少主能早日取赢秦而代之,坐上龙椅后,老夫和占兄,正好还能服侍少主几年。
到那时,每日里看到少主多子多福,也不枉我们后半生之艰辛了!”
占超闻言点点头,附和道:“此言大善,呵呵呵!”
说罢,就听后面的那三个一直没被介绍的年轻人里,当中之一开口道:“不知少主,如何得知我们在此的?”
贾环闻言眼睛微眯,看向那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见他面色“敬意”的看着自己,贾环呵呵一笑,又看向黄德,道:“黄爷爷,这位是……”
黄德笑道:“这位是你李爷爷的孙子李锐,也是他如今唯一在世的亲人了……”
王李郭赵孙、于周古海杨、董占黄,十三将,被诛九族的有八家。
只有开头的五家幸存了下来。
这五家贾环都知道,甚至很熟悉,其中就有李家。
可是,并没有这个人啊……
黄德解释道:“在城南庄子上寄存的那个李家,只是李家远脉,出五服的远亲。
而这个李锐,才是李二哥真正的嫡脉,也是唯一的孙子。
李二哥的独子,在三十年前,与妻子出远门在外,才躲过了那一劫。
二十年前,我们险些暴露,是李锐的父母双亲,在与黑冰台的走狗周旋中,拼死退敌,之后,就……唉!
天幸,李锐天赋出众,智谋过人。
非但武功高绝,不过二十五岁,就已经是七品高手,而且,颇有奇才!
有彼祖之风!
李二哥当年,便是以智谋高绝之因,才位列黑云十三将之二。
这半年来,都中这一块的谋划之策,皆为他所出!”
贾环闻言一怔,随即脸上忽然笑的极为灿烂,拱手道:“原来是李兄,果然,非、同、凡、响!!”
李锐笑的很矜持,摇头道:“是十三爷爷过奖了,论智谋,为兄或许比少主稍强些许,但论武功,却万万不如了。”
贾环笑的愈发灿烂,道:“李兄,就是你说服了小弟府上的那三名管家?然后带着李万机,去说服宁至和谢琼起事的?可我听说,是你祖父李爷爷,与他们勾连的……”
李兄闻言,面色微变,道:“少主,此事是我用易容之术,假借祖父之名所行。
而之所以瞒着你,是因为少主的性子,实在是……太过鲁莽!”
“放肆!”
黄德厉喝一声,道:“少主也是你能评论的?”
占超也拧眉道:“锐哥儿,你要知道上下尊卑!”
贾环忙劝道:“黄爷爷、占爷爷,不妨事,小子今日前来,就是与大家沟通的。先问清一些事,才能与大家好生交流。
毕竟如今的形势,已然危急……”
说罢,不给面色微变的黄、占二人发问之机,又看向李锐道:“李兄,你继续说。”
李锐被黄、占二老教训了通后,面色有些难看,不过听了贾环之言后,就继续道:“我爷爷和三位爷爷曾几次三番的叮嘱我,不管使什么计策,首先要保证的,就是不能牵连到国公府,更不能牵连到少主你。
所以,我不得不隐瞒少主,否则,少主你一怒之下,再如去救秦梁那般冲动,跑去皇宫找赢玄拼命,非但少主自身危矣,我等也…
情非得已之处,还请少主见谅。”
贾环闻言,哈哈一笑,摆手道:“你顾忌的,很有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李锐卖相颇佳,一身士子服饰,颇有儒雅之态,听贾环有转折语气,眉尖微挑,问道。
贾环眼睛微眯,道:“只是,赢玄闭关之后,尤其是……宁至枉死之后,你为何还要瞒我?
李兄,你可知,若是梁九功逃入宁国府那夜,我便得知往事玄机,你以为,今日大明宫内坐着的人,还是赢正吗?
谢琼,又何须枉死?”
“这……”
李锐闻言,面色一变,摇头道:“人岂可算天?谁也不知,局势在那一夜爆发。”
贾环沉声道:“可赢玄当时已经死了,大仇已报,你为何还要让谢琼去送死?”
李锐摇头道:“赢玄老贼虽然已死,可这江山,还在赢家手中。只要江山之主一日姓赢,我们就一日无法见天日……”
“少主……”
黄德忙开口道:“少主,我等老朽,能否见天日,无关紧要。但这天下,本是荣宁二公打下,后又是国公爷稳定,实该贾家坐天下!不见少主登基为帝,我等死不瞑目!”
贾环闻言,大概明白了这伙人的状况,他看着黄德,道:“黄爷爷,我……”
黄德摆手道:“老夫知道你心地仁厚,心痛于宁至和谢琼的死,但你要明白,造反,岂有不死人之理?而且,我们已经将他们的家眷大都提前一步接了出来,送去了西北隐匿。
待你登基之后,大加封赏就是。
也算他们,为国捐躯!”
贾环沉声道:“黄爷爷,如今的情势,已经很不妙了……”
“少主多虑了!”
没等贾环说罢,李锐就截断道:“如今的形势,要比往年好一百倍不止!”
贾环闻言,眼睛微眯,道:“怎说?”
李锐呵呵一笑,从腰间系带间抽出折扇,打开轻摇了两下,道:“如今,赢家最强之人已经暴毙于我手,其余之辈,不足为虑矣。
只要少主愿意起事,那么我们至少有八成把握,一举功成!”
贾环看着智珠在握的李锐,轻笑一声,道:“如何一举功成?”
李锐道:“如今都中兵马有三,宫中禁卫军,多为灞上军营兵马。
其次,是五城兵马司,
再者,为京营。
只要少主起事,原本灞上军营出身的禁卫军,必然倒戈,五城兵马司就更不用提了,至于京营,赢祥不过接手二三日,有韩德功在,一定能抢回我们手中!
三方兵马合一,赢家岂有活路?
再者,城外的蓝田大营亦是如此,宁至死去不到半年,叶道星更无服人之力,不足为虑。
而灞上大营则是我们的人,呵呵。
至于外面,有少主在,黑辽军团,黄沙军团,东方军团,南海水师,通通为我所有。
发动之日,可飞鸽传书黑辽军团,让其挥师西进,拿下长城军团。
黄沙军团则就势南下,拿下天府军团。
如此,天下抵定!”
李锐此刻,心中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不能将手中的折扇换成羽扇,否则,岂非诸葛孔明再世?
未出茅庐,已料定三分天下。
李锐以为,他不比诸葛差多少了……
见贾环被他的才华震惊的“呆”在了那里,李锐心中感叹了声不公后,又笑道:“到那时,少主便可登基为帝,我等亦可封侯拜相,辅佐少主,治理天下。”
贾环轻轻了吸了口气,疑惑道:“李兄,你为何会料定,灞上大营、黑辽军团、黄沙军团、东方军团和南海水师,会为你所有?”
李锐闻言,面色微变,干笑道:“不是为我所有,是为我们所有,他们会听少主你的……”
贾环好笑道:“我都不知道,牛伯伯他们什么时候会听我的,你就这么有把握?”
李锐面色又一变,眼中闪过一抹阴鹜,笑道:“少主啊,你实在是……太实诚。”
言下之意,你缺心眼儿……
贾环似乎听不懂,点了点头,道:“敢问高见。”
李锐自负一笑,道:“少主若直言相劝,牛继宗、温严正和秦梁等人,或许不会听你的。毕竟,他们都有各自的利益。
但是,如果少主不劝他们,而是与他们之世子,一起起事,到那时,他们还有选择吗?”
贾环眼神清冷,道:“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牛奔他们,也绝不会鲁莽的随我起事。”
李锐眼睛也微微冷了下来,道:“他们不肯起事,少主可以劝他们,劝不听,还可以逼他们,若逼也不听,还可以裹挟他们!成大事者,何拘小节?”
“放肆!”
黄德又厉喝一声,压下去李锐的气势后,却又转头对贾环道:“少主,锐哥儿虽然被我们惯的放肆了些,不过,他说的却有道理啊!
老夫知道你重情重义,不愿哄骗他们,不过等事成之后,少主可以大肆封赏他们,想来他们一定会感激少主的。”
贾环叹息一声,摇头道:“黄爷爷,难道你们就没发现,黑冰台和中车府的番子,如今搜索京城的力度,一天比一天大吗?
赢正,已经怀疑到我身上了……”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纷纷一变,惊呼出声。
贾环道:“他已经数次试探于我,幕后黑手,与我贾家有关。
毕竟,能驱使宁至和谢琼拼死造反的,能有几人?
想必你们在府上也有耳目,当发现,近来家里许多埋的很深的钉子,都开始活动了。
不止我们府,包括牛家、温家、施家、秦家、东方家……
几乎所有荣国一脉的重将府邸内外,都布下了天罗地网。
除此之外,军中的五蠡司马也全部更换了新人,军中动向每日往上一报,有时甚至一日三报!
除了五蠡司马外,还有不知多少耳目……”
“如此一来,我们当立即起事才是,否则,越拖延,越于我等不利!”
李锐高声道。
贾环瞥了一眼后,寒声道:“因为谢琼和宁至之死,京营和蓝田大营对我贾家的意见极深,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他们绝不会跟我起事!
而且,经过宁至、谢琼之事后,如今天家已经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对军队监控之言,超乎想象。
按你的谋划,几方兵马齐动,这么大的动静,你以为能瞒得过谁?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点,在都中,赢家,还有一股极神秘的力量,连我都不知道。
这股力量,才是他们的底牌。
这是隆正帝亲口对我说的!”
“他那是在唬你!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真的?”
李锐高声道。
贾环摇摇头道:“我知道,他可能在唬我,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李锐气道:“人岂可算尽天下事?真若有此事,我等不过再次蛰伏起来,等待下一次机会便罢。
可若是连试也不敢试,就只能永远龟缩在此了!”
贾环轻声道:“如果当真,那么贾家满门,牛家满门,温家满门,施家满门,诸葛家满门……
无数荣国一脉的门第,都将尽数会被抄家灭族。
这岂是你一句‘人岂可算尽天下事’,就可以说的过去的?”
李锐闻言,面色陡然涨红,嘶声道:“那你说怎么办?你是少主,贵为侯爵,可以享尽富贵。
可我们,却只能整日里如鼹鼠一样藏在这里,我受够了……啊……”
李锐话没说尽,就惨呼一声,摔倒在地,他捂着脸,看着打他的黄德,无尽委屈道:“十三爷爷,你……你为何打我?”
黄德怒声道:“你就是这样跟少主说话的?”
李锐委屈道:“是他根本没有起事之心,十三爷爷,难道……难得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说着,李锐委屈的流下眼泪……
黄德见状,心里一叹,一瞬间似苍老的许多,他看向贾环,道:“少主,若不能让你坐上龙椅,取赢家而代之,我等所为……又有何义呢?
依旧是赢玄老狗的子孙坐江山,我们根本没有报仇啊……”
贾环闻言,心中轻呼了一口气,正色道:“黄爷爷,我没有说不报仇啊……”
黄德闻言一怔,道:“那少主言下之意是……”
贾环道:“小子之意,此事干系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万万不能大意,更不能心存侥幸。”
“嗯,少主言之有理。那么,依照少主之意,我等该如何做呢?”
黄德沉声问道。
贾环感叹一声,道:“若是在赢玄驾崩那日,我就知道黄爷爷你们的存在,那就容易多了,可时至今日,赢正帝位已稳,再想动摇,却是难了……
不过,只要我们稳打稳扎,依旧有机会!”
“机会何在?”
占超急声问道。
贾环道:“按照李锐所言,定然无法成事,风险太大太大,一旦事败,则再无成事之时。
而我们的机会,就在于当今皇帝的暴虐。
他为了搜刮银子,抄家灭门无数,在民间积怨颇深。
此等暴虐之君,古之难见善终。
短则三五年,最多十年,其必然暴毙而终。
待其暴毙之日,便是吾等起事之时。
其次,我等想要成事,单靠阴谋之计,绝无成事之可能。
史书之上,也无此等谋反成功的先例。
所以,我们必须要堂堂正正的积攒实力,我们必须要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大后方……少主之意,是说西域?”
黄德问道。
贾环点点头,道:“不错,西域,一定要被我们掌握在手中。
西域既有无数耕田,又有辽阔的草场。
既可囤积粮草,又可牧养战马。
最重要的是,西域百姓,多是从关内流放去的罪民!
只要我们在西域立足稳定,就可以堂堂正正的积蓄力量!
待到天变之日,就是成事之时……
到时候,我等先将家眷送往西域,有一条后路,则众人皆可放手施为。
纵然事败,也绝不会连累到家人被灭族。
还有一个大后方可以东山再起!
黄爷爷、占爷爷,您二位皆是老成谋事之人,您们以为呢?”
“这……”
黄德和占超两人闻言,面面相觑,犹疑不定。
“不可!”
李锐高声道:“十二爷,十三爷,我们一旦撤离都中,被流放到西域,就再无回返之日了!”
“住口!”
贾环厉声喝道:“李锐,本侯明确的告诉你,我绝不允许黄爷爷和占爷爷他们,再有一人为我贾环而死!”
说罢,又看着戴国、谢仁、钱盛和严翼四位白发苍苍,面容枯槁的老人,贾环目含热泪,激动道:“几位爷爷为了我贾家,出生入死,流尽了血汗,到了晚年,若是还要为我贾环登基称帝,再送掉性命,我贾环莫说称帝,就是连猪狗都不如啊!”
戴国、谢仁、钱盛和严翼四位老人闻言,无不面色动容之极,看着贾环,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们本就是军中粗汉,哪有那么多心思……
见贾环这般真诚,岂有不当真之理?
就听贾环又道:“黄爷爷,你们已经杀了赢玄,替我除去了杀祖仇人,更除去了推翻赢秦的最大的敌人!
难道,剩下的难事,还要你们用命去换,去拼,用鲜血和性命去为小子换一身龙袍吗?
若真是那样,小子何当人子?
况且,若小子连这点子事都办不到,想必,也坐不稳这天下,更不配为荣国子孙!!
所以,小子恳求黄爷爷你们成全,给小子一个施展的机会。
也希望你们能成全小子的一片孝心,希望你们能在西域,安享晚年,看着小子一步步坐稳这天下。
到时候,小子再亲自去西域,接你们回来,让小子再好好孝顺你们!
小子妻妾众多,日后必然多子多孙,小子还望黄爷爷你们,替小子教会他们,忠义二字,怎写!”
黄德和占超两人闻言,深吸一口气,互相看了看,缓缓点头,道:“好吧,那就……”
“不可!”
李锐尖声道:“十二爷爷,十三爷爷,我爷爷临走前,让你们两人听我的,我们绝不能去西域,那里,那里是蛮荒之地啊!”
黄德闻言,眉头一皱,看向贾环,道:“蛮荒之地倒无所谓,只是,李二哥临走前,确实让我等多听锐哥儿的,这……”
贾环闻言,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虎型对牌,亮于人前。
见此对牌,六个一直不说话的中年人和李锐等三个年轻人倒没怎么反应。
可黄德占超,及戴国等六位老人,却无不面色大变,当即以军礼跪下,激动道:“将主!!”
贾环瞥了眼面色灰败的李锐后,将黄德扶起,道:“黄爷爷,若是李爷爷有问,您就告诉他,是我贾环持荣国将令,命你们撤退的。想必,他定然不会多说什么。”
黄德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不错!有这令牌,李二哥再不会多说什么。那……我等何时撤走西域?”
贾环道:“黄爷爷,如今你们一共有多少人手?小子是说,核心人手。”
黄德道:“在都中,紧要的人大都在这里了,一共三十八人。外围的虽然有数百人,可那些多连我等要做什么都不知……
你说的没错,如今黑冰台和中车府的番子都如同疯狗一般,到处在抓人,除了一些极隐蔽的人手,我们大都撤了回来。
隐蔽的人不要紧,没有我们的命令,他们绝不会有半点动静。”
贾环道:“那好,黄爷爷,我希望你们今日就走!
如今,每天都有贾家车马行的马车往西域送人,你们可混做贾家商队的人,装作去西域收羊毛,出了秦关,就不会有事了。
时间真的极为紧急了,我出来的时候,都有几骑人马跟在身后……”
黄德道:“也好,早日撤离,就早日撤离。有荣国将令在,想来二哥、六哥他们不会说什么。”
“少主……”
后面谢仁忽然开口唤了声。
贾环回头看去,道:“谢爷爷,您有何事吩咐?”
谢仁闻言,见其他人的目光也都看了过来,老脸一红,犹豫了下,道:“少主,老夫虽有一子,但儿子不争气,只生了个孙女……当然,我极爱花花的。我的意思是说,西域太过荒凉,我们男人去了,不要紧,又都有武功在身,不怕。
可花花她……”
贾环闻言,眉尖一挑,看向后面那个面色忽然刹红的女孩子,道:“谢爷爷之意,是让小子照顾谢姐姐?”
谢仁点了点头,又道:“不用少主费心,花花虽然功夫不深,也不喜习武,但却养的一手好鸽子。我们的信鸽,都是她在打理。跟少主去了府上,可以给少主喂养出好鸽子!”
贾环闻言,笑道:“谢爷爷放心,我一定照顾我花花姐……等日后,接谢爷爷回来时,保证还您一个千金大小姐!”
谢仁闻言,呵呵一笑,道:“惭愧惭愧,实不该给少主添扰……”
贾环笑道:“谢爷爷,咱们自家人,万万不可客套!”
说罢,又瞥了眼地上面色难看之极的李锐,转头对黄德道:“黄爷爷,李大哥一时间怕难以想通,小子怕他有自己的主意,若是脱离了队伍,独自行事,万一……”
黄德闻言,叹息一声,走上前,在李锐惊恐的目光中,在他身上几处大穴处点了穴道。
见其眼睛一翻,昏了过去,才转过身,对贾环道:“少主所虑极是,锐哥儿人极聪明,却有些偏执,我会给二哥说的。去了西域,也会看紧些……”
贾环道:“也不怪李大哥……这样,小子是让黄爷爷你们去西域养老受用的,每月,都会多送些时鲜好东西过去……黄爷爷不必拒绝,这些东西对小子来说,不算什么。如此一来,李兄也不会在觉得苦寒了。”
黄德闻言,有些苦涩一笑,道:“让少主见笑了。”
贾环见之,心中大舒一口气,面上柔和,道:“黄爷爷,您转过李爷爷和于爷爷,暂且不要再做那些事了,赢玄已死,剩下的事,能不死人,最好不要再死人了。
你们为我贾家做了太多太多,万万请给小子一个偿还的机会。”
黄德等人看着满脸诚意的贾环,无不唏嘘。
若真能如贾环所说,不用再死人,他们何尝会不愿意……
黄德拉着贾环的手,沉声道:“少主,万万保重!”
贾环点点头笑道:“我是荣国亲孙,宁国传人,谁能拿我怎样?黄爷爷,你们大可放心!
黄爷爷,你们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就派车队来接你们。
还要委屈黄爷爷你们做一次邀赶马车的马夫……”
黄德尖声哈哈大笑道:“能见国公爷有此佳孙,莫说做马夫,就是再做奴婢,又有何妨?”
贾环道:“如此,小子就带着花花姐,先一步离去了。黄爷爷、占爷爷,诸位前辈,告辞!”
黄德等人面色微微感慨,齐齐跪下,高声道:“恭送少主!!”
贾环深深看了眼众人后,转身带着那名看起来有些柔弱,依依不舍的女孩子,大步离去。
终于,能暂时解除眼前的危机了。
只要他们不在神京附近胡闹,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呼……
……
PS:这个坑有些瑕疵,前面感觉有些偏了,偏向黑暗向了,赶紧转回来。
后面还会再补一补,通过和花花的剧情还有西域的剧情,李先他们还要打交道……
但总的来说,不会再有悲剧。
万字大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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