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落烟走的时候,正逢香雪与香莲打闹着出来。
“大少奶奶,这猫猫少爷我好歹带了快一年,还不怎么听话,怎么香雪一带,它就老实了呢?改天你得好好说说它。”香莲佯怒地看着香雪怀里的猫猫,很是不服。
以前,这公鸡最听大少奶奶的话,后来跟得大少奶奶不在,就老让大少爷抱走,可也是难得不闹腾。可这会才见了香雪一天,就乖得像知小白兔。
香莲的话,很是让猫猫翻了一阵白眼,它什么时候就听话了?
“大少奶奶,早上见香莲去叫猫猫少爷起床,结果没成,所以我……呃,奴婢去试了试,居然醒了,所以她才一直不服!”香雪争辩,在扬州那么久,好像都不喜欢自称奴婢了。
“香雪啊,你是自由身,自愿待在朦儿身边的,不用自称奴婢了。”滕鞥琪没有加入战局,但是善意地提醒香雪。
“是,大少爷!”香雪行了个礼。
“猫猫,来让我抱抱,很久没见了呢……”朦儿也不顾两个丫头的吵闹,反倒是接过了猫猫。
萧落烟站在琪园门口呆呆张望,久久不愿离去。
但愿,她能就这样幸福地生活一生。在他未来的日子,为她祈祷幸福平安,便是他生活的全部了!
天色不算太晚,滕尚儒并未出门,所以,萧落烟很顺利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要去杭州?”滕尚儒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是!”萧落烟面不改色。
“非得亲自去吗?”
“不错!”萧落烟冷静地回答,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以前老爷对他的信任感,似乎打了折扣。
要带萧木一起去的话,暂时被压在了心底。
反正,每次出门,他要带什么人,滕尚儒从来不管,也不用报备。
——**——**——
湘竹深深,幽琬阁。
萧木已经坐了良久。
“真要离开吗?”幽琬蝶的声音悠悠响起,听不出情绪来。
“是……要也许很久才能和回来……”如果,他能再造就一支大燕教这样的队伍的话,也许能打回京城来。
又是沉默。
半晌,幽琬蝶开口:“保重!”
“就这样?”萧木问出口,才发现有些多余。不然,他还想要什么呢?
果然——
幽琬蝶开口:“不然如何?你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可以阻止。”
“你还在恨我吗?”萧木轻言,竟然带着颤抖。走前,他多想听到否定的答案?难道,他真是老了,竟然会有一点留恋和后悔?
但是,幽琬蝶没有给他机会,只冷冷地道:“你叫我如何不恨?你用我的儿子换别人的儿子的命,为凑路费不惜将身为结发妻子的我,卖入青楼!难道,我该感激你吗?肃大人?”
“那不是别人的儿子,是燕氏皇族唯一的骨肉!”萧木争辩。
幽琬蝶低一下头,唇边带着似有若无讥讽的笑意:“过了三十年,你固执依旧,丝毫都不曾改变!”
“可你现在生活得很好!”萧木抓着椅子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话语是压抑的低吼。
“哼,是吗?”幽琬蝶盯着萧木,由冷笑变得一脸凌厉,“一个女人,在遭遇丧子之痛,被丈夫以奇怪可笑的理由卖入青楼之后,还可以生活得很好的话,那么在遭遇了鸨儿的毒打,被迫倚门卖笑,成了花魁娘子之后,她还能生活得很好吗?如果能,那么,之后,在儿子被后来的丈夫赶出家门,在思念煎熬中过了十二年以后,她还能生活得很好吗?”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原是翰林院学士的女儿,多少王侯将相来提亲,偏偏我瞎了眼选了你,接过造就了我一生所谓的‘过得很好的生活’,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小蝶……”萧木默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幽琬蝶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对不起,因为你要走了,所以才对你说心里话。老实说,你要走,我很高兴,从心底里高兴。”
“因为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到我不堪的过去,对你的恨,便会增一分,那过去的回忆,便会深一分。每晚都肆虐到我的内心深入,扰得我无法安睡,让我无法真心去面对老爷对我的宠爱。这也是当初,他选择取阿紫进门的原因,我一点都不怨他。”
“他不来看我,也好,落得清净,好让我想通一些事情,遗忘一些事情。”
“但是,你总是出现我面前,让我的噩梦总也忘不掉。”
“所以,今天你走了,我很高兴,因为,我终于可以不再生活在你的阴影下了,我松了一口气,我找到了我这么多年都那么压抑的原因。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一直在滕府,一直提醒我不堪的过去,我现在,可能早就忘记了,过得很幸福很快乐。”
又是一阵静寂。
这次,比前两次更长久一些。
须臾,萧木起身,轻道:“我明白了,以后,我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外面,风吹处,卷起洌洌风,眯了人眼。
依稀,有一道影子滑过,快得,看不太真切。
——**——**——
夜晚整行李,滕府的唯见园内,却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是秦拾言?
“不要去!”萧木如是说,“他是大宓的官,你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而且,他查的正是我们的案子!”
“但是……做为朋友,我理当去的。”萧落烟叹气,“不去,更显得做贼心虚了。”
不再犹疑,开门,踏着月色出了府。
唯见园内,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殿下,你可知,你这样的性格,终会害了你。
——**——**——
月色正好,京城内一处名为“杯莫停”的酒肆,雅座包厢内,烛光摇曳。
这是凌筱溪设在京城的六扇门据点,此刻,里面只有一个人,身穿儒衫,负手而立,一如当年。
不错,他便是如今因破了扬州大燕教而伸到二品大学士的秦拾言。
此刻,他正在等待以为贵客。
下午的时候,凌筱溪去了滕府,无意见到萧木去了幽琬阁。
想起昨夜滕尚儒说的话,加上回去以后,和秦拾言一起分析得出的结论,这个萧木很可疑。
萧木,萧木,两个字去头加尾,便是肃杰,多么相似的名字?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震惊地听到了幽琬蝶和萧木的对话。
她和秦拾言所料的中了八九分,可是剩下的那一些猜不出来的内幕,居然如此让人震惊。
就是不知道,萧落烟是什么想法?
多年挚友,不到万不得已,秦拾言不想失去他。
“我该叫拾言,还是秦大人?”不远处响起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热。
“落烟兄,你来了?”秦拾言回身笑道,“今日只是老友相聚,只谈情谊,不谈身份!”身份二字,咬得尤为清晰。
萧落烟呵呵一笑:“也好,你我们二人很久都没把酒言欢过了。拾言啊,我迟到,该罚三杯。”
“哎……”秦拾言忙阻止,“只是我早到了而已。”
“一样一样,这酒不算罚的,也该我喝。”萧落烟并不介意。
“听说,落烟兄明日要去杭州了?”秦拾言不再阻拦,给自己也倒上酒。
“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萧落烟抬头,清淡描写。
一杯酒入喉,秦拾言盯着他,问:“几时回来?”
“很久!”萧落烟的回答,滴水不漏。
“要带伯父去吗?”
“他是帐房,自然要去。”萧落烟面色很轻松,调侃道,“怎么,秦大人平时是审惯了案子,当我是堂下的犯人了吗?”
秦拾言尴尬一笑,夹起一筷菜,放入嘴中:“随便问问,来吃菜。记得以前在滕府也常得萧兄资助,如今这顿,就当我还你的恩情吧。”
“都是朋友,何来还恩之说?”萧落烟罢罢手。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秦拾言淡淡地问道,状似无意。
萧落烟却是微微一愣,然后道:“十一年了吧。”
“是啊,十一年了……”秦拾言喃喃重复,“缳儿小姐多大,我们认识就有多久了,很好记。”
“是啊,很好记。”萧落烟轻轻接口,“当时你刚来的时候,还是我帮你安排的房间。”
“是啊……”秦拾言笑起来,然后转了语气责怪道,“说起来,你也真不够意思。我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你,而我对你的身世,却是一无所知,实在有些不公平。”
萧落烟苦笑不语。
该来的,怎么躲也躲不掉。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不知道。
“今天下午,凌捕头去了滕府。”秦拾言忽然转了话题,圈子兜得够久了,该入正题了,“她本来是去看滕家二少爷的,不过,中途看到了萧先生形迹有些可疑,便随他去了幽琬阁,听到了一段很有趣的对话,你想不想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什么?”萧落烟面色一凛。萧木以前每月各房发月钱的时候就常往幽琬阁跑,虽然他总是做得天衣无缝,可是百密一疏,也有那么一两次,被萧落烟看出了破绽,只是当时,他并没留意,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可疑。
秦拾言递上一封信:“我的记性不大好,怕记错了,所以凌捕头将对话的内容全部写了下来。”
萧落烟依言展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不可能,我爹只说当初他将自己的儿子和我调换,就算为了他的牺牲,我也要将轩宇王朝的复兴做为己任!”没想到,他说死去的妻子,原来还活着,就在自己身边。原来,他还做了那么多事情,那些事情,甚至有些令人发指,太卑鄙,太自私,也太固执了。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看来,自己来世上这一遭,真是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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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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