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就这样过去了，西餐蛊惑人心的恰恰是慢悠悠而循序渐进的浪漫情调。小道上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群，小餐馆和时尚饮品店的露天区相继被年轻男女填充。

    刚才的那颇为昂贵的一顿，明晓昕是一直挂在心上，伺机问道：“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嘴角不禁露出笑意，古淳低头凑近她的耳边，呵出一口气：“准备还给我啊。”

    她一脸惊讶地仰望着他，没想到他会猜测到她的小心思。忽然之间，一阵轻微的呼喊声传来，她反射性摆正了头，自然地抬起手热情地摆动了两下。陶然和男朋友也回以热情的笑容，便擦身离去。陶然不经意瞥见了她身边的那个挂着笑容的男生，诧异的神色久久不能散去。

    她回过神来，不死心地追问道：“想好吃什么了吗？”

    “我已经饱了，没有必要再浪费食物。”他颇有技巧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真的？”她蔫了下去，“好吧。”

    一路上，她还是不死心地变着花样反问了他几遍，都被一一拒绝掉了，简直太没成就感了。

    面临分道扬镳，他终究鼓起勇气提出了一直惦记的事：“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她瞧了瞧他，一脸的认真，不忍心回绝：“可以啊。不过得先找个地方。”

    “上我宿舍，够清静又安全。”他的反应如迅雷，扎眼的笑容就在那嘴边晃动。

    她倒是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明知是一句玩笑话，掉转方向，迈开步子，扩宽嗓音：“跟我走吧，附近有个好地方。”

    她微微打开双手，迎着徐徐而来清风，心里特别舒畅。他似乎在斟酌话题，一声不吭随着她的脚步。沿着生活区的主道到达尽头，便是内环，穿过马路，一条将近五十米的草地斜坡呈现眼前。

    他扫视一遍，一对对情侣散落其中，有意调侃：“这很明显是情人坡。”

    她沉稳地接下话：“这里原本只是个地方，不是为了迎合什么才存在的。”

    他们走上小坡，找了一处看似较为干爽的草地席地而坐。看着一个个慢跑而过的身影，她的心中充满了感触：“以前我也喜欢跑内环，出一身汗的感觉特别好。”

    “现在怎么就不跑了。”

    “老了瘪，现在一个人会怕。”

    当还是一个懵懂的女孩的时候，她潜意识固执地相信身边的世界如想象中平静，还是可以自在地做喜欢的事。渐渐地，意识经历了成长，某种灰暗的存在，使她的心开始颤抖，不敢再任性而为。他能理解她，因为他们都在经历成长。当意识到自我的那一刻开始，某些限制亦随着自我意识在慢慢扩大，这也是成长的代价之一。

    “这几天你没有去图书馆，是在躲我吗？”

    她淡然地笑了，对于他的任何问题很难再感到意外。从他们在西餐厅一起用餐开始，她下意识接受了这种坦然相处，不用再把当中他人看来暧昧不明的成分导进他们的言语之间，而是直接地打开自己的话：“从来没有人会这么直接问我这样的问题。”

    “所以他们都妥协了。”

    他们？妥协？她不是太清楚这两个词的具体指向，也许只是一种笼统的指代。她唯有按照自己的理解接话：“人都在意自己的感觉，然后选择一种感觉舒服的方式而已。”

    “你厌恶这种行为？”

    她沉了一下眼色，心里再不愿意承认，却怎么都不想在他的面前遮掩：“如果厌恶，我也会厌恶我自己。因为我就是这样对你的。”

    “我让你感觉不舒服了？”他还是保持平淡而低沉的口吻。

    “也不是感觉不舒服。”她沉默了，努力地去整合脑中的信息，“我的世界很简单，朋友是清一色的女生，几乎不会和男生有多一点的接触。突然之间这样，”她笑了笑，“我不是能很好地适应。我要想很多以前不用想的问题，要处理很多以前不会产生的情绪。”

    “总是一个人不会太孤单吗？”

    第一次，听到『孤单』这个词，她的心里竟有了某种的暖意。她也许是感到困惑的，他的话总是能触碰到她内心那一块柔软的地方。若不是怀抱某种意图，那么，他们所在意的，是如此的相似。

    “每个人都会有孤单的时候，我习惯了。”

    “习惯是一回事，喜欢是另一回事。”

    不经意对上的眼神，一闪而过，她似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疲惫无奈的痛楚，让她为他心疼。她沉默了，不知该如何才能舒缓他的那一份痛楚。左右移动的眼神，暴露出她内心的纠结不休。

    “我们不可以成为朋友吗？我想陪着你。”他终于是开了口，第一次主动请求一份朋友的情谊，也是希望她能陪着他。

    如果是在十年前，如果有这样一个男孩想要和她做朋友，只想陪着她，让她笑，她会欣喜、兴奋，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牵住他的手。而在十年后，稚气已然消退，童真已经遥不可及，感情也已不再纯粹透明，清一色的世界又怎懂得接受别样的色彩。

    “你说的话一样容易让人误会。”她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脑中却是持续解剖那一层的信息，以得出个所以然。

    “所以我们没有沟通的障碍。”他的反应迅捷，这一句新鲜话，愣是把她逗乐了。看着她的笑容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一些内心的话，此刻怎么都笑不出来，绕回了起点：“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你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纯友谊吗？”她的大脑尚在运行，需进一步输入信息。

    “『纯』代表了什么，你有界定过吗？”他不得不耐心地解答她的疑惑。

    她愣住了，『纯友谊』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句习惯了信手拈来的标语，从来都没有认真界定过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时刻都可能改变。你要的‘纯’应该是真实的心意，对你好是真的，关心你也是真的。你可以相信我吗？”

    他的一字一句刺进她的心里，沉淀下来：“我相信你。我们做朋友。”

    “不会再躲我了？”

    看着他那慎重较真的样子，她窃喜：“不会了，按照朋友的方式相处。”

    他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全身绷紧的神经似乎瞬间恢复了柔顺。她喜欢看到他的笑容，自然地也会随之而笑。然而，『朋友』的界定，不过是走到了一个新的起点，行走的姿势、速度、路线，她都需要一步一步去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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