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彧之与皇后坐在映凇宫的大殿中,身边的宫人们俱是胆战心惊,一殿冷凝的气息。而内室之中,却是一片忙乱,宫人们忙碌不已,来来回回端着水盆,而御医们亦是忙于施救。
韫彧之的面色有些难看,坐在那里不曾说话。即便是最得他信任的相九,此时也敛声屏气地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一丝动静。皇后坐在一旁,呷了一口茶,面上虽是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窃喜不已。经过此事,这司徒月腹中的孩子,哪里还有命活下来?果然,半晌后,御医自内室走出,面带惶恐之色地对韫彧之禀报道:“禀告陛下,司徒昭仪腹中的孩儿,微臣不曾保住,望陛下恕罪!”
韫彧之闻言,半晌也不曾开口说话,御医见状,也只能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自知晓司徒月怀有身孕以来,他心中一直是左右为难的。他爱着的人,从来就只有晏晏一人。即便如今她想要离开,但他亦如以前那般,盼望着他的第一个孩儿的母亲,乃至他所有孩子的母亲,都只是是晏晏。他也曾想过,狠心将司徒月腹中的胎儿打掉,但他又忆起了他的母后。当年,母后遭后妃陷害与人私通,父皇震怒,不顾母后腹中的孩子,便赐了鸩酒。他看着母后惨死在自己面前,至今还记得母后弥留之际的话。道是可怜了她腹中这无辜的孩子,还不曾有机会见到这世上是何模样,便要跟着她一同去往黄泉。据御医所言,当时母后腹中的孩子,是个女娃。若她活了下来,他如今,便有一个妹妹,也不至于这般孤寂。是以,即便他不爱司徒月,亦是不忍心将这个孩子打掉。
“陛下?”皇后在一旁低声唤着他,韫彧之这才回过神来,见御医还跪在地上不曾起身,便敛去所有的情绪,道:“起身吧!”御医闻言,这才敢起身,颤颤巍巍地站在一旁。
韫彧之叹了一口气,对皇后说道:“朕便不进去了,照顾司徒昭仪之事,还须皇后你多料理些。”
皇后闻言,端庄贤淑地说道:“陛下,臣妾自然会将司徒妹妹照顾好,陛下便无须担心了。只是,虽说如今去追究此事有些令陛下难过,但若是不追究,司徒妹妹痛失孩子,便真真是对她不公了。而即便这后宫之事应由本宫做主,但此事事关皇嗣,已涉及朝政。是以,臣妾以为,此事还须得由陛下来做主。还望陛下早日将此事的凶手捉拿归案,以谋害皇族之罪论处,以儆效尤。”
殿内的宫人闻言,俱是跪在了地上,哀戚地恳求道:“恳求陛下将幕后凶手捉拿归案,为昭仪腹中的孩子报仇,还昭仪一个公道!”
韫彧之闻言,眉头紧蹙,好半晌才开口说道:“这件事,朕自会还司徒昭仪一个公道。只是,如今最重要之事,便是让她养好身子。至于此事,朕自有定夺。朕亦是乏了,先回长生殿了——皇后,记得朕与你说的,照顾好司徒才人,不许有丝毫懈怠。”韫彧之说罢,便站起身,疾步离开。
皇后在一片“恭送陛下”的声音中望着韫彧之离开的背影,有些愤怒。哼,她倒要看看,陛下他能护栖梧宫中的那狐媚子到几时!即便陛下千般不愿,万般不愿,届时,她自有办法让陛下治她的罪。思及此,皇后扯出一丝冷笑,对身边的宫人道:“走罢,我们去瞧瞧她现下的情况。”
内室的宫人们都出了殿去,只余下司徒月的贴身宫人在一旁伺候。司徒月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双眼空洞,仿若是一尊毫无生气的瓷娃娃。好半晌,两道小溪才自那空洞的眼中缓缓流出,划过她的嘴角,她尝到那眼泪的味道,仿若她人生那般苦涩。“我可怜的孩子,还不曾成形,便没了。”司徒月忍痛说道,继而,又是一阵哽咽。
“娘娘,莫要太过悲伤,若是因这小产而落下了病根,损了身子,这又如何是好?至于孩子,日后还会再有的。”司徒月的贴身宫人安慰道。
“你知晓,我这一辈子,或许都无法出宫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孩子?为了这孩子,我忍辱负重,遵循皇后的旨意行事。不曾想,却依旧还是不曾保住这孩子,”司徒月闻言,好半晌,才开口说道,言语之间,尽是辛酸,“难道,皇后她知晓了我与陛下之间的交易?”
“应该不会吧?娘娘与陛下间交易,皇后她不可能会知晓的。再者,今日娘娘你忽然摔倒,离娘娘最近的,便是那栖梧宫的主子。奴婢觉得,近些日子来,陛下明面上对娘娘你甚好,引得她心中嫉妒不已。是以,她对娘娘下手的可能性倒要比皇后娘娘大些。”贴身宫人思忖着说道。
司徒月闻言,苦涩地笑道:“应该不会是她。陛下那么爱她,只要她稍稍服软,你以为,陛下他还会待我如现今这般好吗?而她,却一直不曾服软,由此便知,她不是这样的人,会对无辜的孩子下手。”司徒月说罢,叹息一声。那一声叹息,如此沉重,令听者落泪。她缓缓阖上眼,不再开口,未久,便沉沉睡去。
贴身宫人见状,拭去眼角的泪,便安静地立于一旁,亦不再开口。
“皇后娘娘驾到。”门被宫人推开,皇后在宫人们的簇拥下走了进内室。
司徒月的贴身宫人见状,心下不悦,如今,自家主子将将才失去了腹中的孩子,皇后也不曾怜惜她失子之痛,竟还带着这么些宫人进来。明面上说着是来探望,谁知晓她心中究竟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见过皇后娘娘。”即便这贴身宫人千般不喜,万般不悦,亦只得不情不愿地福身行礼道。
皇后自进殿来便一直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司徒月,是以,不曾注意到她的表情。皇后问道:“你家主子现下如何了?”
“回禀皇后娘娘,我家主子才小产,身子虚弱,是以,便睡了过去。不知娘娘您此时前来,可是所谓何事?”
“大胆的奴婢,皇后娘娘来此所为何事哪里轮得到你一介小小的奴婢过问!”皇后身边的一个颇有些地位的大宫女闻言,不满地呵斥道。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司徒月听闻动静,亦是醒了过来。见皇后站在床前,而自己的陪嫁丫鬟正跪在地上求饶,便苍白着一张脸,挣扎着要起身。皇后见状,握着她的手,一脸关怀地说道:“妹妹如今才失了孩子,姐姐本来不应前来叨扰,但还是来了,还望妹妹莫要怪姐姐。妹妹你无须起身了,便就这么躺着吧,姐姐来此,也不过是要与妹妹说几句话罢了。”
司徒月闻言,心想着无须再与皇后客套,便又躺下身去。皇后这才回身对身后的一众宫人吩咐道:“你们便先下去吧!”
“是,皇后娘娘!”闻言,一众宫人纷纷告退,离开了内室。司徒月的贴身宫人本不愿离开,但终究还是屈服于皇后的威严之下,只得不情不愿地随着其余的宫人离开。皇后见状,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行至一旁坐下,望着虚弱的司徒月,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本宫原本是打算瞒着妹妹此事,但思忖良久,还是觉得妹妹才是最应有权利知晓此事的人,是以,终究还是打算告知妹妹,还请妹妹要稳住。”
司徒月闻言,望着皇后,惴惴不安地说道:“皇后娘娘但说无妨。”
皇后闻言,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司徒妹妹小产,是因今日在那桥上撞击腹部所致,太医诊治,道是司徒妹妹本来便是气虚贫血,而此次小产又伤了根本,是以,日后妹妹你想再要孩子,怕是有些困难了。”
司徒月闻言,脸色愈发的苍白,若不是还睁着眼,还有浅浅的呼吸,或许,便会使人以为床上躺着的,只是一具尸体罢了。她放在锦被下的双手,紧紧攥住,隐忍着不曾落泪。好半晌,她才从那无比的震惊与痛苦中缓了过来,对皇后说道:“臣妾这一辈子,都无法与自己心爱的男子在一起,有没有孩子,于臣妾而言,已没有什么差别了。”
皇后闻言,道:“若不是那贵妃暗中相害,司徒妹妹本来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贵妃心狠手辣,竟然对一个还不及出世的孩子下手,实在是人神共愤。陛下还不曾下令彻查此事,如今看来,是打算偏袒她了。”
司徒月闻言,苦笑着说道:“终究是这孩子没有这个福分,也怪不得旁人,陛下他想作何处置,便随他去了吧。”她的嘴上虽是这般说,但她心里的痛,却是难以磨灭的。
皇后闻言,微微皱眉,她这话已经说得这般浅显了,她倒是不信,这司徒月竟还会听不出来她的话中之意。但如今,她亦是不好与她发火,是以,便接着道:“本宫亲眼所见,你之所以会摔倒,全都拜那贵妃所赐。如今,你失去这腹中的孩子,虽说这孩子不是陛下的,但于百官眼中,却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你想要问责,那贵妃定然逃不了惩罚。我知晓,妹妹你性子淡然,不喜这些纷争。只是,妹妹腹中这孩子,就这么失去了实在是可惜,若是妹妹你不愿与那贵妃为敌,那便由本宫替妹妹讨回公道吧。”
司徒月眼神空洞,似乎不曾将皇后的话放在心中。皇后见状,也不再管她心中如何想,便道:“妹妹如今正是需要好生休养的时候,本宫便不叨扰妹妹了,还请妹妹节哀顺变。”皇后说罢,便站起身,兀自走出了内室。
司徒月望着皇后的背影,眼中的恨意仿若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自出事后,她便一直怀疑此事的幕后黑手是皇后,如今看来,果然是她!她真的好恨,恨皇后为了一己私欲而生生拆散了她与徐郎,恨皇后她为了巩固后位而害死了她腹中这个还来不及出世的孩子。她好想让皇后受到应有的惩罚,但徐郎,如今却在皇后的手中,成为威胁她的一个人质。若是她惹恼了皇后,那徐郎,便会生死难料。
“娘娘,你怎么样了?”司徒月的贴身宫人见皇后离开,便急匆匆地走进内室,担忧地问道。
司徒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虚弱地说道:“这些日子,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勿要让其他人来打扰。”
陪嫁丫鬟出了内室后,司徒月这才抚着小腹无声地哭了起来。究竟是继续为虎作伥,还是倒戈相向?在这些日子里,她要好生想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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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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