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仪像是听见宛妤的呼唤，幽幽醒转过来。

    她的面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神志也不太清楚。但她认得宛妤，费力地握住宛妤的手，呻吟道：“宛妤，小妤，救救我的孩子。”

    宛妤不知道她叫的是以前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能让她离开。

    她已经失去了很多很多，她不能再失去这个至交好友了。

    “娘娘，您不会有事的。来，喝一点参汤，奴才陪着您一起努力，孩子很快就会生下来的。”她从初夏手中接过参汤，一勺一勺喂到芳仪嘴边。

    芳仪连喝汤的力气都没有了，仅仅半张着嘴，任由参汤喂入嘴中，又顺着嘴角流出来。

    她的身体还在一阵一阵地抽搐，坐在床尾的产婆不停地唤着：“娘娘，用力啊！娘娘。”

    宛妤心里着急，猛地扑到芳仪枕边，也顾不得许多了，伸手轻抚着她的脸，哭道：“芳仪，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芳仪的目光骤然亮了起来，惊喜地看着她，眼角也有泪水滴落。

    “宛妤......”

    这一回宛妤明白，她叫的是瓜尔佳宛妤，是赫舍里芳仪的好朋友。

    “用力，再加把劲，等孩子出生，我们一起照顾他，好不好？”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就像是想将全身的力量过渡给她一样。

    芳仪点了点头，脸上布满了欣慰。可是她说不出什么，只好将注意力放到生产这件事上。

    她的怀疑已经不再是怀疑，一想到这个，她体内突然升腾起一股动力，想要尽快生下孩子，然后好好问问宛妤当年的事。

    太医们站在产房外听着动静，一个个也是急得不行。

    玄烨赶来的时候，所有在外候着的人呼啦一下全部跪了下去。

    “皇后怎么样了？孩子怎么还没生下来？”他面色焦急，看着一众人心烦意乱。

    “回禀皇上，娘娘身子一向不太好，方才又动了胎气，似乎有些难产。”太医中官职最高的那个跪着挪到玄烨身边，声音越说越轻，生怕皇上一个动怒，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玄烨因为担心芳仪，没心思对他们发脾气。

    他在产房门前走来走去，时不时用拳头捶一下房门。

    只是他身后的人群就有些煎熬了，一个个垂头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心里不断祈求着皇后娘娘生产顺利。

    没过多久，产房内忽然传来一个婴儿清脆的哭声，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脚都吓软了，只得互相搀扶着。

    玄烨很高兴，紧锁的眉头松开，难得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不等产婆出来报喜，众人已经不约而同跪拜下去，齐声高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大伙还没高兴太久，产房的门被人猛然打开，初夏从里头跌了出来，抱着玄烨的腿哭喊道：“皇上，娘娘不好了！”

    所有人才放松的心情又骤然揪了起来。

    玄烨顾不得忌讳，抬脚就往产房内走，途径抱着婴孩的产婆时也没有看一眼，直奔芳仪而去。

    宛妤匍匐在芳仪床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到底怎么了？皇后怎么了？”玄烨用力拉住宛妤的手将她提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

    他的那双眼有震惊，有痛楚，还有愤怒，让宛妤觉得害怕。

    她拼命控制住自己也即将奔溃的情绪，开口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生下小阿哥后流血不止......”

    她的话还没说完，玄烨就甩开她的手臂，全然不顾她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对着门口咆哮：“太医，太医呢？都给朕进来，都来救朕的皇后。”

    宛妤趴在地上，听了他的话，简直痛不欲生。芳仪陪了他那么久，即便是没有爱情，也在漫长岁月中发展成友情和亲情。如果她也走了，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吧！

    芳仪，为什么会这样？你还那么年轻，你还没有把你的孩子抚养长大。我看到他了，是个小阿哥，长得很像你，很可爱，也很健康，一定会好好长大，不像你之前的孩子那样。为什么你不能留下来陪他？为什么你不能代替我陪着玄烨？为什么不能让我好好地陪着你？

    宛妤在心里呐喊着，可躺在床上的芳仪无声无息，就连呼吸也轻了不少。

    太医们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将宛妤挤了出去。

    她泪流满面地站在角落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拔腿就往坤宁宫外跑。

    有件事她一定要去做，她不能让芳仪留下遗憾。

    现在这个时候，福全一定还在宫中，他们应该有一个道别。

    当初她万念俱灰想要一死了之，跌下去时才恍然，没有和玄烨道别是种多么遗憾的事。就算他们站在对立面，就算她恨他，但她还是想在死之前和他好好地说声再见。

    现在的芳仪也是一样的，她也一定会想和福全道别。

    宛妤懂芳仪，正如芳仪懂她一样。在她拼了命去找福全的时候，芳仪在玄烨怀中苏醒，第一个念头是想告诉他宛妤的身份。

    皇上，她没有死，她活下来了，她回来了，你要好好对她，不要再伤害她了。

    可是，芳仪的生命力在不断地流逝，太医们轮流把脉，扎针，用尽各种办法都挽回不了她的生命。

    她虚弱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声音轻微地谁也听不见。

    玄烨压抑着悲痛，一挥手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房内终于安静下来，芳仪费力地喘息着，仰头想要看着玄烨。

    玄烨这才意识到他的皇后只怕真的命不久矣，忙低下头，将脸贴在芳仪的脸颊上。

    “芳仪......”

    “皇上，宛妤......宛妤......”

    她想告诉他宛妤就在他身边，却被他理解错了意思。

    “朕知道，你要去找她了，对不对？”

    芳仪苦笑起来，没想到濒死是这种体验，想说的说不出，被误解还无力反驳。

    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说给宛妤听，没有说给玄烨听，没有说给那个他听，她真的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还有孩子，她拼死生下的孩子，她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孩子......”芳仪呢喃着。

    玄烨紧紧搂着她，承诺道：“你放心，朕会好好教养这个孩子，将来他就是大清国的太子。”

    芳仪依旧苦笑，她并不想要这样的承诺，她只想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已经表述不出这些想法了，意识渐渐模糊，玄烨的呼唤也忽远忽近。

    忽然，她好像听到福全在叫她，不是皇后娘娘，而是芳儿，他在叫她芳儿。

    最后一次张开眼，她笑了起来，就好似从前还未出嫁的时候。

    “芳儿，找机会我去向皇祖母请求，求她给我们俩赐婚，你说好不好啊？”

    “讨厌，谁要嫁给你了。”

    下辈子吧！下辈子一定不顾一切地嫁给你，我们都不要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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