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紫禁城一片缟素，沉浸在悲伤中。

    坤宁宫处处可闻哭声，却不知有几声真，几声假。

    宛妤跪在芳仪的梓宫旁，眼中的泪已经流干，一见风就火辣辣地疼。

    她不由想到，当年淑贵妃离世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排场？

    怎么会？她在心底自嘲。那个她是罪臣之女，是被踢出宗谱的罪人，甚至连尸骨也找不回，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一场丧事。

    其实没有也好，她相信芳仪也不喜欢这样，一群没感情的人在下头鬼哭狼嚎，听着都叫人厌烦。

    初夏自小跟着芳仪，感情自然深厚，此时整个人靠在梓宫上，已是伤心至极。

    宛妤别人都不在意，唯独看顾着她，生怕她做出些不明智之举。

    好在，初夏也是个懂事的，哪怕心里再难过，也好好地替主子守着人世间的最后一程。

    五月二十七日，玄烨亲自送芳仪的梓宫至巩华城。

    初夏求了恩典，愿终生陪伴在芳仪身边替她守灵，因此也跟着一起离开。

    临行前，她向宛妤道别，两人泪眼相对，一时无语凝噎。

    待夜深人静时，初夏才拉着宛妤的手，轻声说：“娘娘临去前，你同她说的话，我听见了。娘娘早就怀疑你的身份，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让她确认。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在她临走前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想，她也能安心了。”

    她说着，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对着宛妤磕头。宛妤连忙伸手去拉扯她，却怎么也拉不起来。

    “谢谢您让他们见了最后一面，谢谢您回来了还想着守在她身边。娘娘曾说过此生得一挚友足矣，她从来没有想过取代您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初夏姐你快起来，我不是......我已经......”宛妤的泪又涌了出来。

    初夏拿出帕子轻柔地替她擦拭，含泪笑了起来：“这样也好，没有了那些束缚，您可以更加自由的活着。娘娘常常跟奴才说，您就该像自由来去的风，即便是暂时因不舍和思念停留在这里，将来也必定能随心而活。娘娘这一生虽然尊荣，但她心里却是无比遗憾。她一直都在羡慕您，我也羡慕您，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您放心，我不会告诉皇上的，娘娘说过，如果您真的是她，也该由您自己来决定是不是还要留在皇上身边。”

    言已至此，宛妤再对初夏隐瞒也毫无意义。她有些迷茫，内心找不到任何答案，将初夏搀扶起来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初夏拍了拍她的后背，“现在不知道没关系，总有一天，您会找到方向的。”

    芳仪走了，初夏也走了，紫禁城中唯一知道宛妤身份的两个人就这样悄然离开了。

    宫内又恢复了原样，只是皇后逝世的阴影还在，皇上心情不郁，后宫众嫔妃也不敢争奇斗艳，生怕犯了忌讳。

    很长一段时间，宫内生活都很平静，宫务交由雅妃和佟妃共同打理，也算井井有条。

    只是重回浣衣局的宛妤内心一直都不平静，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芳仪怀孕期间一切正常，她们一直小心翼翼地照料，最后还会出现这样的悲剧。

    难产，大出血......这是芳仪的第二胎，怎么可能还那么艰难？

    悲痛过后，这些疑惑才浮出脑海。

    如果没在后宫挣扎过，她也许不会产生这样不好的联想。但正因为她知道这荣华富贵背后的肮脏手段，才不由自主地去怀疑。

    到底是谁那么大胆，连皇后也敢算计？

    可惜，没有人会替她解答，就连那些照料皇后的太医们对于死因也再不肯多提半句。

    而她，不过是个小宫女，还没有资格去大张旗鼓地调查，只能暗自神伤。

    宛妤侧躺在床上，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忽然，一只微凉地手指也按在了她这个不太舒服的位置。

    她睁开眼，看见卫茹雪正坐在她床前，担忧地看着她。

    “姐姐，你又头疼了？”

    宛妤抓着卫茹雪的手，起身坐了起来，摇了摇头：“还好，没那么疼了。”

    “姐姐您也真是的，明明有更好的去处，干嘛还要回到这里来。您瞧瞧您这双手，大冬天的被那水冻得都肿起来了。”

    宛妤低头看了看自己红肿的双手，笑了笑，没有去解释。

    她的确有更好的去处，毕竟是先后身边的掌事大宫女，没有人怀疑她的做事能力。听说雅妃和佟妃都想要她过去帮衬，就算对她这个名字再膈应也无所谓，说不定还能借机让皇上多去走动走动。

    只是她有些心灰，偌大个皇宫，她也只想帮衬芳仪而已。芳仪走了，她便提出回到浣衣局的想法，内务府总管劝了又劝，乌雅家也派人前来威胁，她都没有动摇。最后还是梁九功来了一趟，说随她的意愿，这才摆平了一场闹剧。

    现在谁都知道，宛妤回来浣衣局是皇上的旨意。

    可是为什么？宫内上下没人想得通，最后只能猜测，可能是先后临死前的意思，可能是她犯了什么错。

    谣言这么一来二去，先前对她的尊重没有了，好脸色也没有了，浣衣局的刘嬷嬷又开始对她呼来喝去。

    这也就是卫茹雪替她不甘的原因。

    宛妤自己倒很无所谓，分下来的工作总是一丝不苟地完成，空了还帮着卫茹雪做一点。

    她将自己埋在繁忙中，这样才能少想一点令她痛苦的事。

    只是谁也没想到，谣言不过才传了几日，就被云霜拿着御赐的冻疮膏来浣衣局探望给击破了。

    云霜虽然只是乾清宫里奉茶的宫女，但不管走到哪都代表着皇帝的意思，更何况，她当着浣衣局所有人的面说冻疮膏是皇上御赐之物。

    刘嬷嬷顿时脸色都发白了，只是云霜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挽着宛妤进了她的屋子。

    “好冷，妹妹你这屋子怎么连盆炭火都没有？”云霜打量了一圈，皱着眉说道。

    卫茹雪和宛妤一个屋，忍不住开口抱怨：“分下来的炭也就那么点，全被刘嬷嬷拿去她屋里了。”

    宛妤虽不大愿意抱怨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但一想到因为自己也连累着卫茹雪受排挤，便也没有反驳。

    不过她看见云霜着实高兴，如今宫里头也只有云霜是她最放不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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