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沧戈帝都之外（一）

    在窦如苑还不是窦如苑的时候，就很擅长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比如说，在骆城西街还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的时候，她就看上了坐落在偏僻一角美轮美奂的阁楼，缦回阁。她当时预料到不出几年，西街一定会寸土寸金，要是买下来开个银庄分号，那就会赚大发了。

    当大银银庄的分号快要在换了一副模样的缦回阁开张的时候，偏偏有人在这个关头要跟她抢地盘。

    “打听清楚是哪个王八羔子没有？”

    芳引在一旁为她鞍前马后：“叫什么靳予兼的，人已经在缦回阁了。”

    是他？窦如苑冷笑一声，此人可是大有来头。新进的皇商四大家之首的靳家的家主，原本只是靳家一个庶出的儿子，后来带着很多商户的信息凭着自己的实力让新登基的广献皇帝十分器重。皇商，听起来像是做生意的，其实暗地里干的全是帮皇帝收拾商户的勾当。

    大银银庄这些年树大招风，再加上早年白大银发迹的时候有些事情做得伤天害理，所以窦如苑还不能无视他。

    “走！老爷我去会会他！”

    缦回阁。

    “靳公子，要说这骆城比这里更好的地段并非是没有，您何必非得故意要上这一家呢？”悲催的刚刚从一个伙计提拔起来的掌柜有些低声下气道。说来也奇怪，眼前的这位公子是一派的儒雅清俊，但眉目之间的英气却是令人觉得不怒自威。

    靳予兼端起细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哦，那你们东家又为何非要这一家不可呢？”

    “那是因为我们老爷——”

    “因为老爷我喜欢！”

    掌柜的如蒙大赦，快步迎上前去：“老爷，您可算来了，这位靳公子他——”掌柜的诧异地看着恍惚失神的窦如苑，刚刚明明还气势凌人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恍惚失神了。

    见着来人，靳予兼的嘴角轻轻一勾，满是讽刺：“白老爷莫非不认识我了罢？”

    窦如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叫的是自己。她稳了稳心神，淡然地度步到木几旁，装模作样地打量了几眼靳予兼：“当然记得，不过老夫记得那时候你不叫这个名字，是叫什么，什么俞瑾来着的吧。”俞瑾，那是在她在心中百转千回的一个名字。

    半年的痴痴等候，半年的心灰意冷，竟然等来的是他另一个身份。而她，也不是往日的她了。

    “可是白老爷依旧是白老爷，原本一间雅致的阁楼，也只有你才能把它弄成俗不可耐的铺子。”鄙视之情溢于言表。

    窦如苑笑了：“靳公子，咱们都是生意人，一身的铜臭味还来鄙视俗气的人是不是更应该受到鄙视呢？”

    “我靳家从祖上开始做的生意还真不和铜字扯上关系。”意思就是说，他们一直都是做的大生意，非大银银庄那等做小生意起家的人可同日而语。

    窦如苑也不恼：“对于你们这种甩个头就可以挣个上百金的人，为了个铺子浪费这么多时间亲自跑这一趟，值得么？”

    靳予兼端着的茶杯顿了顿，眼底浮现出淡淡的温柔：“我妻子喜欢这地方，为她亲自来这一趟自然是值得的。”他看也不看一眼窦如苑，轻轻喝了一口茶，语气陡然变得森冷，“这缦回阁我不但要定了，还请白老爷将原先的陈设摆件一一放回原位。”

    妻子？他还有个妻子？难怪他一去就再无音讯。

    窦如苑轻哼一声：“笑话，靳公子似乎还没有问过我的意思罢。”

    靳予兼施施然起身，朝门外走去：“我今日过来并非是来请求你，而是命令你，我只与你三日之期。三日后，我要看到的是恢复原样的缦回阁。”

    窦如苑看着门口那一抹颀长挺拔的天青色身影，终是她尽量克制着，但声音却还是有微微的颤抖：“站住！我管你如今的什么身份，我只问你一句，你既然有了妻子，那你置我女儿白吟之于何地！”

    已行至门口的靳予兼停下了步子，想起了那个名叫慕衫的女子，继而冷冷道：“你的女儿？你白大银的女儿于我有什么相干。”说罢，大步跨出门外，翻身上了门外的一匹威风凛凛的黑马，绝尘而去。

    良久之后芳引轻轻握住那双冰凉的手，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小姐……”

    窦如苑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不是说了，这种时候，你都要叫我老爷么。”

    “难怪人常说，世间男子多薄情。”芳引望着靳予兼离去的方向，心里漫起了阵阵愁雾。

    “后天是同舟节，他这次回来想必是为了带着自己的妻子来过节的。我真想看看他选中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就算看到了又如何呢？”

    窦如苑唇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那我就让白吟之彻彻底底地死掉。”

    “……我们先回府里吧，你脸上的人皮面具再不拿下泡在药水里，一会儿该要裂开了。你这张面具可要撑到窦老爷回来才是。”

    骆城南接乌越，西通羌逻，因而此地有各国的生意人频繁往来。

    但骆城吸引人还有同舟节。据传，凡是有情人在同舟节这一天在河上同乘一舟，那么两人会一起经历所有的风浪，最后白头到老。

    靳予兼这次带着自己妻子回骆城，想必就是想带她来过同舟节。当初，白吟之多次让他带她去，可惜他都拒绝说他不是那么迷信的人。

    窦如苑想到这里，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看来，是白吟之的魅力不够了。那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魅力呢？

    今年的同舟节破天荒地下起了牛毛细雨，但河面上仍旧是密密麻麻的乌篷船。这着实让她惆怅了一把。下起雨来了，人家都躲在篷里去了，到哪里去找那人呢？

    她眼睛忽地一亮：前方不远处的一条船上，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正负手立在蒙蒙细雨之中。细雨打在他身上，腾起一阵白雾，此情此景，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

    也不知有美人相伴，他落寞个什么鬼。美人，应该在躲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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