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璐的脸色有些不悦，哎，老华，你干嘛要说得这么难听？谁说要你把自己给卖了？我说的是合作，真是一片好心，这么苦口婆心的，你还不明白？

    一直憋着没有抽烟的华克志这会点了一支烟，悠然自得地说道，跟你说句实话吧。你说的这些，你的一片苦心，我全都能理解。只是我这人天生命贱，无福消受啊。说实话，像你们这样独自在外打拼的，有多自由，就必须有多辛苦作为代价。我呢，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有远洋集团这个平台作为依托，让我觉得踏实，也能从工作中找到乐趣。在你面前用不着唱高调，但是发自内心地，作为一个远洋人，有一种自豪感。真的。当然，此一时彼一时，但我不知道，你是否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受？如果曾经有过，那么也请你尊重我现在的感受好吗？

    一番朴实的话语，居然让能说会道的石云璐一时无语，也确实触碰到她的心境。

    华克志见状，又推心置腹地说，我们认识二十年，应该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对吧？但是，有些话，我想还是不要说穿为好。谁都不傻，谁都能看得明白。但是，不管怎么说，身在体制内也好，还是已经跳出这个体制也罢，凡事总得留三分后路。抬头不见低头见，走自己的路，也得给别人留条活路。否则早晚有一天，自己的路也会被堵死。你别介意，我的这些话，没有一句是宠着你的。像你这么冰雪聪明，当然也不会不明白，我指的是什么。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的晚餐，也谢谢你的一番好意。

    石云璐当然也能意识到，华克志话里有话，到底指的是谁。但她还是大度地摆摆手说，咳，不就是一顿晚餐吗，用得着这么谢我吗？下次你请我就是了！

    华克志握住石云璐的手说，一言为定！不过，给那位谢总的话，还麻烦你一定带到。同样也是那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生意场上，总还是有合作机会的。

    两个人从包厢里出来时，天色已晚。几个服务员站在门口的走廊上，显然是着急准备收拾以后就要下班了。其中一个闲得无聊，拿着手机在听歌。华克志走过时，听到一句歌词，不由得笑了。因为和他此刻的感觉极其吻合。

    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

    对于罗亚琼来说，喝酒喝到断篇儿，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却让李峰大开眼界，终于见识了这位罗总的醉态。

    在饭店门口，将远道而来的和城远洋的汪总他们送上车时，在李峰看来，罗亚琼并不像是已经醉得快不行了。她满面笑容地与汪总握手告别，就像一见如故的老朋友那样。在不知内情的旁人眼里，根本看不出，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很深的芥蒂。罗亚琼真诚感谢汪总，妥善解决了和浦港码头的费率问题。而汪总则一只手紧紧握着，另一只手拍着罗亚琼的肩膀，豪爽地哈哈大笑道，哎，小罗，我们曾经一起共事那么久，你还要跟我说谢谢，那不是太见外了吗？

    而一手导演了这个感人场面的李峰，却默默地站在一旁，嘴角露着含蓄的微笑，此刻倒反而好像成了局外人一般。

    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话都已经被说烂了，差不多已经没人信了。但罗亚琼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真的应验。

    自从和浦港的优惠费率被取消，在罗亚琼的心头，始终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不仅仅是因为公司因此而一年会损失好几十万的纯利润。给她更直接的感受，是无缘无故就被人打了一巴掌，按着她嫉恶如仇眦睚必报的性格，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而且让她更加觉得郁闷的是，根本就无从还手。方芳曾经说过，去上海总部时，顺便找找熟人，看能否帮忙从中斡旋。倒也是让罗亚琼曾经一度很是期待。但事实证明，也就是随口一说。后来就没了下文。

    所以当李峰主动提出充当中间人时，一番诚意让罗亚琼很是感动，却并不太当真。虽然去总部开会时，偶尔还会和那位汪总打个照面。见了面，彼此也得以礼相待。但她真的从来无法想象，还会有那么一天，居然和汪总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下班前接到李峰的电话，说晚上请她吃饭，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所以请务必到场。罗亚琼的脑子里也许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但随即就被自己否认。而愈是如此，反而激起了她的好奇心，李峰故作神秘语焉不详的这位重要的客人，究竟会是谁？

    当罗亚琼推门走进包厢时，正和李峰聊天的汪总一看见她，就主动站起身来迎接。李峰在一旁笑着说，都是老熟人，就不用我再画蛇添足了吧？

    这一瞬间，罗亚琼脸上的表情稍稍有些僵硬，随即释然，伸出双手握住汪总柔软厚实的大手说，汪总您好。真是好久不见！

    汪总开玩笑道，呵呵，没想到吧，我可是不请自来啊。

    相逢一笑泯恩仇。所有的芥蒂与不愉快，都在双方握手的那一刹那烟消云散了。所谓的“距离”，其实原本也只是在想象之中，只不过是一层窗户纸而已，只要你愿意主动伸出手去，一捅就破。甚至连这层窗户纸，也只是想象罢了。事在人为，只看有没有合适的契机。

    罗亚琼并不清楚，李峰究竟做了哪些功课，一切都已经与汪总谈妥。既然汪总愿意主动远道而来，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了。他甚至根本就没提起那个可能会让大家都觉得敏感的话题。只是一再与罗亚琼碰杯，来，小罗，什么都不用多说。感谢小李总的盛情相邀，我借花献佛，就为了我们今后的合作，一切都在这酒里了。

    罗亚琼不禁心情大好，连忙举杯回敬。于是又说到了一年前在和城的那些日子，回忆并不遥远的往事，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一来二去，推杯换盏之间，罗亚琼当仁不让地又成了被劝酒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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