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逸的双唇启阖着，淡淡的飘出这一句问话，却是异常的冰冷，有风吹过他的容颜，带着一丝让清影退却的疏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回应了他的话，随后她也转头过去，不再看着他。

    但是，心里却是莫名的难受，靳少寒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是不信任她吗？

    对着风，靳少寒审视着她此刻的清冷，随后便低下头将自己身上的外衣给取了下来，轻轻的罩在了她的身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充斥着一切属于他的味道，在此刻却不像刚才那样冰冷了。

    靳少寒说：“清影，这么久不见，当时郢城一别，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我从来都没了解过你。”

    这是发自内心的话。

    “当时遇到你的时候，仅仅只是一介孤女，可是现在的你，还和当时一样吗？”他问着，可是，就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够分得清楚，这句话是问沈清影的，还是问自己的？

    听着靳少寒的话，就连沈清影自己都想发笑，确实也低低的笑了出来，声音吟吟，在这城外呼啸的风中，显得却格外悦耳。

    “我也不知道。”她如实回答，侧首看着这个男人，神情之中似乎有泪花闪烁着，但是仔细看，却是她的专注。

    她说：“可是，你这副模样，倒是和我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模一样。同样的不近人情，同样的让我心生害怕。”

    害怕？

    靳少寒诧异了，想要启齿。

    沈清影却是先他一步，继续说：“我从没想到过你会是这样的身份，我甚至当时傻到只想等你回来，只要你回来就行，那么我所受的苦就都是值得的，值得的……”

    终于，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忍不住滑落了下来，遥遥望着前方，回想当初的那种苦楚，“少寒，你懂吗？相思蚀骨，想念到绝望。”

    “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我看清楚了很多事情。”她脸颊上挂着泪，但是却笑了出来，“我爱的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他志在天下，却不在我，何况我现在还沦落风尘，卖笑为生。”

    “不是这样的。”靳少寒蓦然开口，打断了她，语气有些着急。

    但是，也在打断她的这一刻，他也看得呆了。

    此时的沈清影，身上罩着他的那件外套，小脸雪白，映着这城门上挂着的灯笼，此情此景，竟然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羽睫低低的垂着，在风中偶尔有些颤动，就单单只这么安静的模样，却让他心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此刻的她，不再像是当年在郢城的时候那种清纯的美，那时候她如水。但是这一刻，她如酒，醇厚却妩媚，让人心醉。

    “清影……”他叫着她的名字，忍不住伸出手去，带着皮手套的手，轻轻的触摸上她的容颜。

    但在这一刻，两个人心都在颤抖，彼此心里都是同样的刻骨铭心。

    他不想去回忆当时那种同样的苦楚，那时的极尽疯狂，那种亲眼看着她近在咫尺，可是却远在天涯的感觉。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的，不管再有什么样的借口，我都不会再让你那样孤单的等下去。”他说着，轻轻的将她拥入了怀中。

    他的怀抱殷实宽厚，沈清影不觉闭上了眼睛，在他的怀中不需要再去担心什么。

    风吹过这城楼上，灯光摇摇曳曳，将两个人相拥的身影照得极长，仿佛像是融在一起，不分开。

    忽然，只觉得眼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飘动，从天上纷纷落下，绕过了眼前，薄薄的一层，掠过眼睑。

    “又下雪了。”靳少寒开口说着。

    沈清影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从漆黑的上空飘落下来的雪花，在城楼灯光的辉映下，竟然有着别样动人的姿态。

    她勾起淡淡的一抹笑，天真无邪。

    继而从他的怀中挣脱，伸出了手想要承接住这美妙，却是融化在掌心中。

    “我，沈清影，这一刻终于等到你回来，我知足了。”她在雪中转着微步，笑颜朝着天上看去，银铃般的笑声仿佛天籁。

    她是真的知足了，如果真的能一世这样宁静安好，与他共度此生，她真的不需要再拥有其他了。

    听到她的话，靳少寒的心微微一暖，看到她此刻这么开怀的模样，靳少寒竟然也是垂下头，低低的笑了一声。

    从小到大，他都是在猜忌和孤单之中度过的，母亲当年的耻辱，造就了父帅的不待见，他向来习惯了一个人了，谁都不信任。

    却是从来都没想过，竟然会有一个人会这样穷尽所有来等自己，这样的心满意足。

    他也踱开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去，在她承接住天上掉下来的霜雪的时候，开心得想要走过来的时候，却是一个踉跄，朝着靳少寒这边摔过来。

    幸而是少寒在她身边扶住了她，才免去了她狼狈跌倒。

    “小心一点，还像个孩子。”靳少寒带着宠溺的说着，却没有放手，只将她继续拥在怀里。

    “哪有像个孩子……”她嘟喃着，脸红红。

    抬眸的一瞬间，靳少寒却没能忍住，低低垂下了头，亲吻上了她的两片薄唇，轻轻的探咬，此刻的他最为快活，逐渐的加深了这个吻。

    “少……寒……”她低哝着，接下来的话却全然被他堵住，再说不出半句。

    风雪中，这场久违了的邂逅，历经了烽火，此时此刻。

    两人并肩走在这城中，已经临近了下半夜，城中除了护法军中还有人巡逻守夜之外，清寂一片。

    沈清影一直都低着头，每每回想起刚才在城门口时的那个深刻绵长的吻，她的脸上都还是忍不住火辣辣的。

    那个吻结束了之后，他只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说：“清影，这一刻我也等了许久了，也是同样的相思蚀骨，刻骨铭心。”

    他随后，却是拉着她，朝着这茫茫的苍穹跪了下去，“这里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宾客满堂，但是……我就想和你结为夫妻。”

    沈清影站在当处，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当初他承诺的娶她，却是怎么都没到靳少寒会在此刻说出口。

    “我……”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怔在了当地。

    不等她开口，靳少寒但只将沈清影一拉，两个人并肩而跪。

    “清影，我不想再等下去了。”靳少寒说：“此刻有天有地，有你有我就足够了，天地为鉴，为你我见证白首，此后岁月峥嵘，绝不负你。”

    他说着，沈清影却是流下了泪，含着笑，点着头，“见证你我白首。”天知道，她等了这一刻，是有多久。

    靳少寒笑着，径自朝着当天磕首，随后他直起身来，双目看着沈清影，似乎也在等着她对天磕头。

    清影一笑，也和靳少寒一样，回首对着苍天磕头，两人双双盟誓，在这一刻天长地久。

    飞雪连天，却泯灭不了这雪地上跪着的一对身影，在这一刻岁月仿佛静止了似的，只为他俩停留，共同白头。

    一切的光景，在回去的路上都始终难以平静下来。

    眼角的余光稍微触及到靳少寒的，她都会忍不住垂首低笑，轻轻咬着下唇，却在这一刻，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靳少寒却是坦然，此时此刻没人能比得上他心里的快意，看着她的娇羞在自己身边一同行走的模样，他唇角边上也微微荡漾着幸福。

    “清影，从今后不要再回秦淮楼了，官颜娘要想找的话，一切有我。”靳少寒忽然想到了这件事。

    清影差点忘了这一层，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却是点了点头，但是，却是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还得再回去一趟，我有东西放在那里。”

    靳少寒颔首，“好。”他没去追究什么东西，只是和她继续并肩而行，“我和你一起回去。”

    清影没有拒绝，两个人朝着秦淮楼那边走去。

    但是，却没走出几步，却是身后有士兵小跑着过来，“三少，总兵府里边有发现。”

    总兵府？

    “张勋难道还留下什么？”靳少寒心里却是诧异了，又一方面放心不下沈清影。

    沈清影却是没有多挽留，“你有事情就先去处理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我等下回来找你。”

    靳少寒想了一会儿，让刚才过来禀报的士兵，“你跟着她一起去，保护好她。”

    随后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沈清影看着他转身离去的痕迹，在这夜雪之间，至今对于她来说都仿佛像是一场梦。

    拉了拉自己身上那件外衣，转头过去径自朝着秦淮楼那边的方向走去，逐渐的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直到转角处，沈清影的脚步才停了下来，诧异的看着眼前站着的身影--萧子卿。

    仿佛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似的，和风雪融为一体，一直等待。

    “子卿？”沈清影诧异的开口，她以为他回去了，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在这里。

    萧子卿缓缓的走了过来，看着跟随在沈清影身后的士兵，只低沉的说着，“我保护她回去就行，不用你。”

    那士兵原本还想说是靳少寒的命令，但是萧子卿此刻的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加上沈清影也开口，“那你先回去吧，他可以保护好我。”

    回头，她看向了萧子卿，“你怎么在这里，风雪这么大……”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萧子卿打断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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