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可能的是李逢春。

    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宁诚有自己的理由。这次的搜查行动完全是由宁诚牵头，并没有向市政府做报告，整个行动也只有两个内容：公安局配合，宁诚自己申请搜查证。既然自己这边没有问题，那么只能是因为公安局出了问题。再联系到李逢春阳奉阴违的表现，以及公安局刑警队大张旗鼓的异常作为，宁诚几乎可以断定公安局内部有问题。

    但怀疑只能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宁诚也不能武断地就将李逢春纳入黑名单。眼前的状况下，宁诚也不打算打草惊蛇。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装模作样地在暗室里观察了一圈，走出暗室对周亚夫笑道：“周院长真不愧是业界精英，还专门开辟了这么一个清雅的地方来收藏资料。”

    周亚夫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出声。宁诚也不跟他多说，示意刑警队员跟随自己继续搜查。见到宁诚还未终止搜查，周亚夫有些愕然，跟着他走了出来，眼见宁诚准备上楼，忍不住出声道：“宁检察长，还要搜查什么，不是已经搜查完了吗？上面都是病人的病房了，请不要打扰病人的休息。”

    周亚夫此言一出，宁诚更是心中透亮，知道周亚夫必然是和政府内部的干部有所沟通，否则他不可能清楚此次搜查的目标就是暗室。再者说，那么大的暗室，要在搜查前的短短一段时间就偷龙换凤也绝不可能，他必然是提前收到了风声。对方既然有了准备，再做搜查也就没有了意义。宁诚在楼道上站定，看了周亚夫一眼道：“周院长，我们这次来是例行公事，既然来了，就要搜查到位。我们上去查看一下再说。”说着不再理周亚夫，转身上楼。

    宁诚之所以提出上楼搜查，一来是为了隐藏搜查的目的，二来也是想要抓住这次机会和刘子枫谈谈。有一点他一直没有想明白：既然刘子枫隐藏了那本小说，为什么其中没有涉及到周亚夫做非法器官买卖的事实。是不知道，还是其他原因？他很想和刘子枫谈谈。他忽然发现，关于刘子枫杀人案的申诉，已经演变得极为复杂。

    然而刘子枫的病房内并没有人。空荡荡的房间里杳无人影，只有那副挂在床头的手铐在微微晃动，击打着床边的铁栏杆，发出清脆的“当当”声。看到这一幕，宁诚面色凝重，叫过护士来问道：“刘子枫人呢？”

    护士怯怯地回答道：“带去做检查了。”

    “在哪里？”

    周亚夫在此时适时地出现在了病房门口，道：“在市院分部，心理治疗中心。定期给病患做心理检查，观察病人的病情进展，是我们的工作内容之一。今天正好轮到刘子枫了。”

    说着周亚夫递过一份病历表，上面清楚地记录着刘子枫今天的治疗安排。宁诚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历表的内容，在内心对病历表的真实性做着衡量。他不相信世事如此巧合，但眼前的证据却让他无可辩驳。宁诚看完病历表，面无表情地将它还给周亚夫，突然问了一句：“周院长，你刚才说你们前两天医院失窃，究竟丢了些什么东西？麻烦你列一份失物清单交给刑警队，让公安局严查。”

    周亚夫一愣，没想到宁诚绕了一圈，突然又绕了回来，抓住他的痛脚不放。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的确不好回答。顿了顿之后他才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事，当时幸亏我们发现及时，小偷没有偷到东西，就从办公室跳窗户跑了。”

    宁诚见他还在嘴硬，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便不再说话了。搜查行动进行到这一步，步步掣肘，事事被动，让宁诚心里十分窝火。走出医院大门，宁诚还在仔细回味着刚才的搜查，突然问王凯道：“怎么这个医院还有分部吗？”

    王凯回答道：“是不是分部我不知道，不过七院的确有个心理治疗中心在这边，离这里也不是很远。领导要去看看吗？”

    宁诚摇摇头。既然周亚夫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自己即便是去了治疗中心，估计也会被医护人员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干脆还是免了。他正准备离开，王凯上前一步说道：“领导，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要不要送您？”他看见宁诚是坐出租车来的，因此问了一句。

    宁诚本想拒绝，看看天色渐暗，乌云密布，还是点点头上了车。一车人一路聊天，倒也不寂寞。听说宁诚是省里派来调查刘子枫一案的检察长，小警员们都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对这些普通警员们来说，能够和正厅级干部同车着实是莫大的荣耀。于是话题就围绕着案子展开。其中一个小警员说道：“刘子枫啊，我听说过。前一段他们家不是还报警说失窃了吗。”

    刘子枫家失窃？宁诚立刻来了兴趣，问道：“哦，是什么情况？”

    那个小警员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见到宁诚有兴趣，立刻回应道：“我也是听同事们说的。好像是说是他老婆报的警，不过去了之后看了一下，他家里也没有丢什么东西，他老婆也是心不在焉的，警员们就记录了一下备了案，之后好像就不了了之了。”

    宁诚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回到医院，孟媛正坐在床上发呆。见到宁诚进来，她偷偷抹了把眼泪，装出笑容和他打招呼道：“宁检。”

    宁诚点点头，没有刻意去安慰她。过分的安慰有时候反而是催泪剂，让人沉迷在对往事的悲伤回忆中无法自拔。不如让她自己慢慢去调解适应，才是最好的办法。

    宁诚坐在病床边，把下午的搜查全部告诉了孟媛。孟媛认真地听着，直到宁诚说完后才道：“宁检，这两天我把整件事仔细想了一遍，我觉得您的推断是正确的，政府内部很可能有内鬼。我怀疑很有可能他和周亚夫根本就是同伙，一起进行非法的人体器官买卖。所以一有什么消息，我们还没有动静，周亚夫就已经知道了。造成了我们调查此事面临着重重困难。”

    宁诚叹了口气道：“当初常书记要求我们尽量以暗访的形式进行时，我还没太在意。现在事实证明，要不是我的工作失误，恐怕我们的工作不会开展得如此艰难。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当初我们第一天到了金沙市之后，我在七院亮明了身份，第二天就接到了李逢春的电话。在金沙市除了在七院之外，我没有表露过身份，李逢春如果不是从周亚夫那里得到的信息，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孟媛眼前一亮：“看来这个李逢春真的是有嫌疑。”

    宁诚苦笑道：“就算他真是内鬼，我们目前没有证据，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更重要的是，即便他给周亚夫通风报信，也不能说明他就一定和周亚夫有勾结，参与了非法的人体器官买卖。再者，周亚夫已经将暗室里的东西做了转移，我们没办法抓到他的任何把柄。”

    孟媛突然高兴地抓着宁诚的胳膊说道：“宁检，我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宁诚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模样，笑道：“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想来一招引蛇出洞。”孟媛脸上挂着异常的神采，自从孙祖威牺牲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展露过如此真诚的笑颜了。

    宁诚一震，讶异地说道：“你是说？”

    孟媛兴奋地点点头，因为激动脸颊变得红扑扑的：“我在想，经过今天的搜查之后，那些器官现在成了烫手山芋，一旦被发现，他们就彻底完蛋了。所以他们一定会尽快把那些器官出手。我们可以找人扮成买家和他们联系，这样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他们想不招都不行了。”

    宁诚沉吟了半晌，回答道：“小孟，你的想法很好，但是未必可行。如果我是周亚夫，不可能轻易就将这些器官倒卖给陌生人。他们一定有相应的渠道可以处理这些器官，不会轻易向外人出售的。尤其是经过今天下午的搜查之后，他们一定会更加谨慎。”

    自己的想法没有被采纳，孟媛略微有些沮丧。想了想她又说道：“那跟踪怎么样？我们就跟在后面盯梢，他们总要将这些器官处理掉的。”

    宁诚笑道：“这个倒是可以考虑。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你好好休养。”说着宁诚站起身来就要走。

    孟媛揪住宁诚的衣袖，以一副认真的表情请求道：“宁检，我的伤已经好了，让我也参加吧。”

    宁诚看着她眼神中的坚定，想到刚才看到她独自在病房里偷偷抹泪的一幕，心中也着实不忍。他沉默了几秒，终于松口道：“好吧，我去问问医生。如果医生同意的话，我们就一起行动。但是先说好，这一次我们两个人一组，不管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能单独行动。”

    孟媛咧嘴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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